當代資本主義新型生產組織形式
摘要:以模塊化為載體的模塊化生產網絡呼應了資本主義對靈活積累的訴求,還為資本利用全球范圍內的廉價勞動力提供了可能,從而成為網絡經濟時代主流的生產組織方式。由于發展中國家在模塊化分工中多從事低附加值的工序,所以模塊化生產網絡仍然屬于依附性的國際分工體系。處于模塊化分工中依附地位的中國企業,只有創建由自己主導的模塊化生產網絡,才有可能實現產業鏈工序的升級。
關鍵詞:模塊化生產網絡;網絡經濟;資本主義生產組織方式
模塊化生產網絡是繼跨國公司內部網絡(企業集團)、虛擬企業(項目小組)、戰略聯盟、中小企業網絡(企業集群)等網絡組織之后,新近引起廣泛關注的網絡化生產組織方式。縱觀歷史,從手工工場到機器大工業,從福特制到精益生產,資本主義生產組織方式的每一次變遷都有其背后深刻的社會經濟背景。新的生產組織方式都是資本為了適應經濟環境的變化,繼續追求利潤最大化,促進資本積累所塑造的。模塊化生產網絡也不例外。它是在什么樣的背景下產生的?它如何能在當前的經濟環境中有利于資本追逐利潤,從而成為新型資本主義生產組織方式?本文試圖從當代資本主義的生產特征和生產方式的演變視角對以上問題作一簡要分析。
一、網絡經濟——資本主義經濟的新形態
資本主義生產經歷了工場手工業、機器大工業和福特制之后,逐漸步入工業時代與后工業時代的交界區。以信息通訊技術(ICT)為中心的技術革命,正在加速再構造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孕育著一種嶄新的資本主義經濟形態——網絡經濟。網絡經濟誕生之前的福特制資本主義積累體系,作為一種社會、經濟和技術體系的資本積累過程,是基于以下經濟發展的良性循環:以生產機械化、自動化和標準化形成的流水線作業及其相應的工作組織,通過大規模生產極大地提高了勞動生產率。勞資之間由集體談判所形成的工資增長與生產率聯系機制誘發了大規模消費,促進了大規模生產的進一步發展。資本家之間的壟斷競爭使生產建立在對未來計劃的基礎之上。凱恩斯主義國家干預政策與福利國家制度,不斷熨平經濟周期和維持有效需求,調節著大規模生產與大規模消費的良性循環。美國支配下的布雷頓森林體系和關貿總協定,為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積累的順利進行創造了一個穩定的國際環境。
然而,在醞釀著“大轉變”的20世紀70年代,福特主義和凱恩斯主義越來越沒有能力遏制資本主義固有的各種矛盾了。西歐和日本的國內市場已經飽和,為它們的剩余產品尋找去向的歷程不得不開始;以美元為中心的固定匯率貨幣體系的崩潰裹挾著兩次石油危機,造成世界資本主義經濟全面滯脹的困窘。20世紀70年代是信息科技誕生的時期,同時也是資本主義演進的分水嶺,各國公司紛紛采取措施以應對滯脹時期利潤率的下降。其增加利潤的主要方法包括:降低生產成本(從降低勞動力成本開始)、提高生產力、拓展市場、加速資本周轉。ICT不僅順應了資本壓縮時空、拓展市場的需要,而且也是其它三種增加利潤的方法的技術支撐。
按照劃分經濟形態的二重依據,從生產的角度看,ICT為改變生產要素的結合方式提供了技術基礎。勞動力成本較高的發達國家企業比較多地利用數控技術、計算機輔助設計和制造,與少量的多技能工人結合來實行定制生產。同時,發達國家企業還廣泛借助信息技術下的分包供應商網絡來處理大量非核心業務。企業內部生產鏈條的模塊化分解與重組導致生產過程的片斷化以及這些片斷在全球尺度空間再配置。產品生產過程的不同工序和區段,被拆散到不同國家進行,形成以產品系統的工序、區段、模塊為對象的國際分工體系。一系列企業圍繞一種最終產品系統而建立起生產過程的組織間網絡。
從交換的角度看,經濟網絡與計算機網絡的對接使交換的深度和廣度呈指數增強。恩格斯把生產和交換視作經濟曲線的橫坐標與縱坐標,橫坐標與縱坐標通俗地講就是“一橫一豎一點”,若干個“一橫一豎一點”、經緯交錯便形成了經濟網絡。計算機網絡是自主計算機(autonomous computer)的互聯集合,自主計算機的概念排除了主從關系,如果一臺計算機可以強制地啟動、停止或控制另一臺計算機,這些計算機就不是自主的。一臺主控機和多臺從屬機的系統不能稱為網絡。自主計算機與經濟活動主體的活性相呼應,計算機網絡十分契合經濟網絡的本質。計算機網絡和經濟網絡對接之后,經濟主體之間的交互開始前所未有地深化和廣化,這反過來又促進網絡技術的進一步發展,導致光纖技術(使信息傳播速度達到每秒鐘30萬公里)、數字化技術(信息壓縮和解壓)的突飛猛進,形成以微電子技術為基礎、以PC機為終端、以光纖光纜為主干、以數字化技術為載體的技術網絡。技術網絡與經濟網絡就這樣螺旋式地相互推進,因此,“網絡”既是支撐“市場關系”(從而整個交換關系)的技術基礎,又是市場關系(從而整個交換關系)的嶄新形式。
網絡結構所內含的網絡效應和多態均衡、路徑依賴和鎖定導致當代經濟系統高度的速變和不確定性,消費模式向多樣化的轉變增加了跨國公司固定資本投資的折舊風險,建立在標準化產品、長周期生產基礎上的生產模式不再具有優勢。資本主義從20世紀80年代初開始走向靈活積累體制,靈活積累從市場、消費、生產等多個方面重塑資本主義經濟圖景。企業調動一切能夠引致需求的技巧,從事差異化、多樣性的小批量生產,從產品種類的“長尾”中挖掘新的市場。全球產業結構的垂直分工體系則逐漸從全功能的剛性結構向“外包”代工的網狀結構演變。世界電子工業的壟斷組織及其全球管理體制是這種資本國際積累新形式的典型,它的興起在技術上得益于垂直一體化分工體系中工藝過程數字編碼的模塊化生產,在經濟上取決于國家及國際組織對知識產權和專利使用權保護下非股權控制的有效性。
二、模塊化生產網絡——當代資本主義新型生產組織方式
模塊是一種半自律的子系統,通過和其他半自律的子系統按照一定的規則相互聯系可以構成更加復雜的系統。把復雜的系統分拆成準獨立的模塊,并使模塊之間通過標準化接口進行信息溝通的動態整合過程叫做模塊化。模塊的半自律性造成系統近似可分解,對復雜系統的演進意義重大:它意味著在上一級系統的界限內,每個子系統可以獨立于其他子系統而自行演進,這種自下而上的演化給系統帶來新奇性和多樣性;而上一級系統的規則結構使變化中的子系統整合在一起時依然能夠發揮系統整體作用,這種自上而下的控制確保了系統的穩定性和有序性。鮑德溫和克林克(2006)利用金融理論中的期權來分析模塊化的價值,其主要結論是模塊化創造了選擇權。一般來說,一個相互聯結的設計只會產生一種選擇權:要么接受設計結果,要么不接受。相反,模塊化的設計過程能產生很多選擇權。設計本身是復雜的,消費者的偏好也是復雜和未知的,這些基本的不確定性使得設計過程中某些處理方法比其他方法更加有效,設計選擇權因而顯得很有價值。由于模塊化應對復雜性和不確定性的功能呼應了資本主義靈活積累的訴求。所以模塊化的
模塊化生產網絡是以設計規則為技術載體,以一系列交易、分配規則為制度保障,借助設計規則知識產權帶來的非股權控制、通過模塊操作符的排列組合來降低建立網絡聯結的復雜度、促進復雜產品系統演進,從而兼顧網絡結點活性和網絡整體有序性的層次遞進的企業拓撲結構。它是技術性的設計規則和制度性的交易及分配規則的復合物,是由“中心”引導的、成員之間具有非對稱權力關系的網絡組織。以模塊化為技術載體的全球生產網絡更加適應復雜多變的全球化網絡經濟背景,由是模塊化生產網絡已成為主流的組織方式,特別是在ICT、汽車等產品較易被模塊化的產業中。從這個角度可以說,模塊化生產網絡構成了全球性轉變、網絡社會崛起的微觀基礎。
作為資本主義生產組織方式,模塊化生產網絡仍然屬于依附性的國際分工體系,只不過分工形態從產業間分工轉變為產品內分工。在舊的國際分工體系中,資本主義宗主國從第三世界國家獲取廉價甚至免費的原材料,再將工業制成品銷往世界各地,二者之間的分工屬于產業間分工。作為一種更為細致和發達的國際分工形態,模塊化生產網絡將比較優勢運用到產品系統的工序、區段、模塊層次上。傳統的比較優勢理論認為產品的所有生產過程必須在特定國家內部完成。這又可以展開為三個隱含假定:(1)產品生產過程僅僅包含一道工序;(2)雖然存在不同工序,但各工序要素投入比例相同,因而產品加權要素投入比例與個別工序比例相同;(3)雖然存在不同工序,并且各工序要素投入比例不同,但是由于工藝和技術原因,不同工序也不能在空間上分離,或者分離成本極高。20世紀90年代初,信息通信技術和集裝箱物流體系的成熟,降低了在空間上分離生產工序的成本。于是網絡核心企業開始將產品系統分解成要素投入比例不同的模塊,利用現代生產回路“自然”的斷點,營造出產品生產工序空間可分離性條件。例如,雖然半導體總的來說是資本高度密集的產業,但半導體的生產序列有明顯的斷點,半導體的組裝可以很容易地在全球任何一個勞動力成本低的地方進行。
模塊化把勞動力密集型工序與資本密集型工序、低技能勞動力密集型工序與高技能勞動力密集型工序分開,為跨國公司利用全球范圍內的低成本勞動力提供了可能。與此同時,第三世界國家工業的起步,使它們與發達國家之間的分工從工農業產業間分工拓展到產品工序的分工,各類地方產業集群層出不窮,世界經濟地圖上點綴起精細的馬賽克。地方代工產業集群與跨國公司的區域或全球網絡的聯系是當代全球經濟的一個重要特征。跨國公司制定產品性能標準和交易關系準則,利用強大的信息網絡,通過數字化編程的模塊生產,在全球范圍內對深淺加工和生產要素不同密集程度的工藝流程進行配置與控制,充分發揮全球人、物、財力資源在不同地區的比較優勢,以求利潤的最大化。
模塊化生產網絡作為分工的發展與深化,其實質就是生產結構帶有拓撲性質的變動。由于模塊化不僅僅是將系統進行分解的行為,它還是一個有效整合的過程,是分工進一步延伸和深化的結果,所以其網絡生產結構也就必然保留著與過去的分工結構較為相似的特征,即它們都是由一個在全球范圍內從事資本積累的世界體系所塑造的。全球產業價值增值鏈呈現出一條清晰的U形曲線:上游研發和下游服務部分獲取的附加值最高,中游制造組裝部分則處于價值增值鏈的低端,附加值最少。上游研發和下游服務活動集中在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主要從事加工組裝。在模塊化生產網絡的形成過程中,中國逐漸成為“世界工廠”,中國對發達國家的貿易順差快速增長。然而,在此期間,我國制造業的貿易附加值比重并未顯著提高。以中美貿易為例,中國制造業對美貿易附加值比重從1997年的33.30%到2006年的38.23%,10年間僅僅有14.8%的增長,這相對于貿易順差1175%的增長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一個在中國組裝生產的蘋果iPod播放器在美國市場上賣299美元,蘋果總部會得到163美元的利潤,中國方面只得到4美元的加工費。與iPod情況類似蘋果公司另一個產品iPhone的利潤高達60%,而中方加工費只占總成本的7%。蘋果公司目前銷售最火的產品iPhone4市場售價600美元,零部件成本為187.51美元,富士康等中國組裝企業每臺只能得到6.54美元的酬勞,而蘋果公司的利潤超過360美元。另外,三星、東芝等芯片供應商獲得了蘋果對iPhone4零部件支付的大部分費用。因此,國際產業結構從垂直一體化的全功能超級壟斷,轉換到“外包”代工的網狀結構,未能改變南北關系的不平等性質以及不對稱的依附性國際生產關系。
三、資本主義模塊化國際分工體系下的中國產業發展
模塊化生產網絡是資本主義生產組織方式的最新發展,模塊關聯標準制定者——以發達國家為基地的跨國公司在生產網絡中占據了主導地位,它們是經濟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鐕鴫艛噘Y本通過時空轉移來吸收過度積累的資本國際積累規律,將發展中國家更深地嵌入不平等的國際分工,阻礙了我國新型工業化的推進。新型工業化是黨中央反思先行工業化國家早期不可持續的發展歷程,而提出的科技含量高、經濟效益好、資源消耗低、環境污染少、人力資源優勢得到充分發揮的工業化道路;舴蚵鶕刃泄I化國家的發展經驗,把重化工業化看作工業化必經的高級階段。馬克思最早指出這種工業化增長模式的弊端:隨著資本有機構成不斷提高(現代經濟學稱之為資本深化),一定會出現平均利潤率下降和相對人口過剩的現象,經濟增長將難以為繼。凱恩斯敏銳地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不過他給出的刺激有效需求的藥方把資本對勞動的剝削推向對整個自然界的壓榨,導致資源枯竭、氣候變暖和環境惡化,經濟發展前景依然黯淡。然而,先行工業化國家在工業化后期的實際情況表明,資本主義的喪鐘并未敲響,資本家開始積極摸索應對資本過度積累的工業生產組織方式,紛紛轉向靈活積累體制,將制造外包,把發展中國家的供應商變為吸收市場風險的“減震器”。靈活積累在產業結構方面導致的結果是,服務業,尤其是為制造業提供產前、產中、產后服務的生產性服務業成為發達國家國民經濟中占主導地位的產業,而發展中國家的產業結構則以高能耗、高污染和低利潤的加工制造業為主。發達國家轉移到發展中國家的不再是整個行業,而是那些已經被編碼的、非一體化的模塊生產環節。跨國公司嚴密控制產品設計、供應鏈管理等核心功能模塊,對于生產性服務業并沒有像制造業那樣給中國企業留出多少發展空間。中國不可能在短期內改變國際利益分配的基本格局,但中國也并非永遠或完全無所作為。黨中央提出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加快推進產業結構調整,加快發展服務業,促進三次產業在更高水平上協同發展,全面提升產業技術水平和國際競爭力,就是要盡快擺脫中國在國際分工格局中的依附地位。依據模塊化生產網絡所承載的國際產業結構的內在本質和外在特征,基于中國國情革新企業戰略、完善經濟政策,對于我國把生產性服務業納入國家視野的戰略性區間、實現產業發展目標具有深遠的戰略意義。中國政府只有不斷強化地區間的分工協作、賦予中國企業整合供應鏈的商業生態環境,才能塑造出不依附于外國資本的模塊化生產網絡,拉動中國生產性服務業的需求,實現從以加工制造業為主到以生產性服務業為主的產業結構升級。
四、結語
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歷經兩百多年的發展之后,呈現出一種新的形態——網絡經濟。如果說第二次產業革命把科學引進直接生產過程,使資本第一次站在屬于自己本性的物質基礎之上,那么今天以自組計算機為終端、以光纖光纜為主干、以數字化技術為載體的技術網絡,則再一次構成了符合當代市場經濟主體本性要求的物質基礎。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資本主義從福特制積累體系向靈活積累體系轉變,逐漸步入網絡經濟形態,模塊化生產網絡是這一轉變在生產組織方式上的體現。傳統生產組織方式的主要特征是最終產品生產者的垂直控制,而新型生產組織方式則以信息通信網絡為技術支撐,圍繞產品標準在全球范圍內有效配置資源,形成標準控制下的模塊生產與組合。
模塊化是使事物的構成具有層次性、構成要素(模塊)的功能具有典型性和通用性的處理復雜系統的方法,相較于一體化的設計與制造工藝,模塊化能夠更好地應對不確定性。在復雜和不確定的網絡經濟背景下,模塊化的優勢日益顯現,一種呼應資本靈活積累的訴求,有利于資本利用全球范圍內的廉價勞動力的生產組織方式——模塊化生產網絡應運而生。發達國家的跨國公司運用模塊化原理將勞動力密集程度不同的工序拆解后,分布到勞動力成本不同的國家進行生產,再通過全球運營網絡將這些中間品整合為完整的產品系統銷往世界各地?鐕菊紦舜蟛糠值膬r值增值,而從事組裝加工的發展中國家供應商只能獲得微薄的利潤。因此,作為一種資本主義生產組織方式,模塊化生產網絡仍然屬于依附性的國際分工體系。同時,借助層級式的組織控制結構——網絡旗艦對一級供應商的非股權控制、一級供應商憑借其中間層壟斷地位對的底層供應商控制以及底層供應商中的中心一衛星工廠體系—模塊化生產網絡依然遵循通過控制生產過程來實現商品生產效率的資本主義生產組織原則。
在模塊化生產網絡的形成過程中,中國逐漸成為“世界工廠”,中國企業在模塊化分工中處于依附地位。為了改變這一局面,中國企業應該把由國外跨國公司所主導的模塊化生產結構轉變為一體化結構,然后再制定設計規則,建立自主的模塊化生產網絡,在強化關鍵模塊與核心技術開發的同時,將邊緣性的模塊外包出去,以利用全球性供應商的制造能力。在產業發展戰略方面,政府應大力扶持設計、研發、物流等生產性服務業,提高中國企業整合供應鏈與實現產業融合的能力,努力創建由中國企業所主導的模塊化生產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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