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略時代》讀書筆記
站在大街上,望著匆匆復匆匆的人流,一群一伙面貌緊張,雙眼放光,分秒必爭地趕路,人們普遍認為進入了高節奏,高效率的時代。也有人說進入了高消費時代,其消費昂貴到了:“消費了血肉又消費頭腦,消費了軀殼又消費靈魂,消費了權力又消費名聲……”(劉再復語)但雷達先生把這個時代頗為準確地定為“縮略”。眾所周知,雷達先生是個批評家,他的文論深刻、犀利、涵蓋廣闊,但他有時更有詩人般的敏感!他的敏感在任何一個時空里,都能及時發現人性與社會的異端。閃爍出智慧的光芒,透露出深刻的思索。他不善于無病呻吟,他善于在光滑美麗的事物面前發現內患,別人為之津津樂道的,投機傾軋的,面對“新局面”爭先恐后的,生怕自己顯得古舊,落伍。他卻只須用敏感之劍輕輕把外層一挑,本質的東西全都裸露在外,禁不住讓人怵目驚心!
縱觀他的散文《縮略時代》,你會在閱讀中,忍俊不禁,同時心悸不已。他先從日常用語發現縮略現象。比如:“的士”減稱“的”,情人減為“蜜”等,時空見慣,誰都沒認為這有什么癮患,不過逗樂而已,但他認為語言的縮略,根子還在生活本身的縮略化。他說:“愛情是美好的,是超乎功利之上的兩顆心的熱烈融合,是需要細細品味的靈魂的音樂,但是,太纏綿了,太古典了,太叫人等不得,于是壓縮之,盡快轉化為“性”,遂發出“愛情死了”的悲鳴。朋友之情,患難之交,師生之誼,本該作為一個長期的情感過程互相扶助,但這過程太穩定了,大磨人了,不如壓縮之,直接甩出千把元錢找齊,人情債一筆勾銷,當晚即可安心入眠……”
看到這里你還想繼續看下去嗎?這一切已足夠喟嘆一聲了。從日常習慣,到人性本質,再到社會的核心運轉,都縮略得見棱見角。我曾經感嘆,人類的童年正在速朽,而在雷達先生眼里發現不只童年:“少年多夢期也在縮略,并盡快轉化為掙錢,蠃利。人于是由此而早熟,而提前實惠化、世故化,心靈由此而提前蒼老化。”
不僅如此,他還發現:“看大部頭的著作,徜徉在人類精神的寶庫,本該充實,但太累人了,于是轉化為影視、影碟,省去若干麻煩。哲學、史學、美學、經濟學等學問源遠流長,但研究起來太費勁,不如轉化為通俗讀物,白話今譯,生意入門的小冊子彼此方便……一部長篇小說出臺,本該需要時間來檢驗,但太漫長,太不醒目。于是,研討會,發布會,從寫書、出版到蓋棺論定一步到位,事后誰也顧不上管它了……”
先生寫得風趣幽默,文筆犀利,但讀者讀著會如劍穿心,蘿卜失去水份即會膨化,人失去眼淚,心會不會就冷酷?因此他說:“所謂的縮略,就是把一切盡快轉化為物,轉化為錢,轉化為欲,轉化為形式,直奔功利目的?s略的標準是物質的而非精神的,是功利的而非審美的,是形式的而非是內涵的?s略之所以能夠實現,其秘訣在于把精神性的水份一點點被擠出去……”
哦,原來“縮略”說到底就是把感性的東西剔除,理性板結成水泥鋼筋?有心肝的人不禁會傷心欲絕!感情即是人際的韻味與美感,在“物態”膨脹下,把“神態”出賣的一干二凈。這種“縮略”使人心靈縮小,腦系發達,人與人之間老謀深算,充滿冷漠與隔膜。從三歲的小孩到七十歲的老者,常用的關鍵詞是,心煩,無聊,孤獨、郁悶!你會吃驚,這個時段的人,怎么會發出這種與他們不相符的言語呢?哦,他們的父母、兒女都在投入“縮略”的高端,他們的情感過程自然也得陪練,并且是基本投資項目,所以他們不快樂。
據說,有一對老人坐在椅上,一個小孩子問:你們高興嗎?老人說很高興,小孩說為什么呀?他們說:因為我們是丹麥人……
是丹麥人就驕傲嗎?當然!丹麥人的心靈充滿早春的氣息,他們的政治、經濟,文化是世界一流。單看他們所崇尚的文學精髓是童話,就足以看出此地人的心底天真、單純、善良、樸素。有了這種天性,人與人就會充滿信賴與樂觀?晌覀兊.文學寶庫里,源遠流長的是充滿權術與心機的《三國演義》,即便榮華富貴,也會是紅樓一夢!即便向往天真快樂,也是西游一記,九九八十一難才可歸真!孫悟空想要自由,就來緊箍一咒!
在“術”的寶典中汲取養份,自然會更加蒼老世故。以至一切感性都變成了功利的包裝。一切“真誠”都變成了虛假的臉譜?设b孔子的仁厚,老子的無為,莊子的本真離現代人越來越遠,或許古人的高明之處,就是體會到了人本的東西正在一日日淡去才發出呼號的。
我們沒有古人那么在乎優雅、大度、謙讓、恭敬的君子風范。為了直奔目的,連偽君子也懶得做,直奔真小人為之真實。就像有人說,婚姻本是兩個生物的結合,卻非要畫蛇添足談什么愛情,人與人之間本是交換,還要妄加什么友情。民族的心理“物化”到了對精神的蔑視,對人格的嘲笑,對審美的摒棄之時,雷達先生敏銳地看到這個癮患,所以,他的《縮略時代》無凝是靈魂的呼號,生命的顫音,精神的焦慮,時代的警鐘!當然,造成隱患的不只是文化,更在于體制。在人類的進程中,有正面因素,自然也會有負面因素,這是規律。然而,負大于正即成隱患!人,說到底是感性動物,感性是生物鏈條,剔除感性的美過于理性,人會何其冷酷、猙獰!所以,雷達先生的《縮略時代》是人類進程中的重要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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