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感懷散文
姥媽的芝麻糕
外婆和母親是一年過世的,外婆活了快九十歲,母親活了五十多歲。我并不叫外婆為外婆,我叫她姥媽。姥媽喜歡她的小棉襖,因此也喜歡我。我能從姥媽輕輕抓我的手,并用另一只手拍我手心的動作里感覺到,姥媽是很溫柔的。
我還小,姥媽的身體也還好。姥媽在自己的房間里放置了一個帶玻璃櫥窗的高柜子。柜子是做木工的舅舅給她打的。姥媽拿它做生意,賣點糖、酒、煙,還有一些副食。柜子是上鎖的,我奶奶也有過那樣一個柜子,也上鎖,不過,姥媽卻從不對我上鎖。姥媽說我是“客伢”,意思是說,我是大老遠來走家家的小客人,因此,姥媽對我很客氣。姥媽給我東西的時候,總會悄悄扯我的衣擺,領著我走進堂屋。她腰里用繩子別著一大串的鑰匙,她找到一把,打開堂屋左側的小門,推開一點縫隙,讓我進去,她在跟著我把瘦小的身體蹩進去。一進里屋,她就把門上的栓子栓上了,她還把手指豎在嘴唇上,不讓我出聲。屋子里有個谷倉,用篾片圍著,谷子都快堆到房梁了。柜子就在谷倉旁邊。姥媽的小玻璃柜里,都是好吃的東西,有酥糖、桔片爽罐頭、芝麻糕、熊仔餅干,還有話梅、瓜子和花生。我不愛吃零食,打小就不愛,姥媽卻指著玻璃櫥窗對我說:“吃這個,好不好?還有這個、這個,這個好吃,XX一吃就不停。”
我被姥媽指得眼睛都花了,那些好吃的東西其實不好吃,我知道,在學校的時候,有人和我分享過,也就那個味,可是,裝在玻璃里的`時候卻好看,總想要買它。似乎,那玻璃是被人施過法術的。我不能和姥媽講這些學校里的事,姥媽會說,那是小人心里有小鬼,是好吃,是饞蟲佬在作怪。所以,我只能等姥媽自己給我拿。她給我拿地是芝麻糕,她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裝紙,用掌心托住,我立刻就看到了那幾塊表面顏色均勻分布、式樣方方正正的芝麻糕。姥媽說:“吃,快吃,一會別給他們瞧到了。”我張開嘴,脖子往前伸,吃到了一塊,好甜啊!姥媽說:“好吃吧!”“好吃,就是太甜了。”“來,把剩下的都吃了,吃完了再出去。”我吃不下那么多,一把推開外婆的手,從外婆腋下鉆了過去,就要拉門栓了。外婆手里的芝麻糕一下子飛了出去,落在地上。外婆驚呼一聲:“哎呀!”我拉門栓的手停住了,我回頭看外婆的,外婆低下身,在揀芝麻糕,有些都摔碎了。外婆念叨著:“糟蹋東西啊,糟蹋啊,都是沒吃過苦的伢。”我低著頭,等外婆把芝麻糕都吹干凈了揀起來,我等著她。
我的表兄弟表姊妹們在窗戶外面看到外婆喂我芝麻糕了,外婆光記得關門,把窗戶給漏了。他們一眾人,跳進門檻,一群人守在門外,咚咚咚咚地敲門。敲門還是其次,還有話說:“姥媽小氣,姥媽小氣,只給他吃,不給我吃,姥媽小氣,老媽死小氣……”叫著、鬧著,姥媽的芝麻糕還沒有揀完。都是些沫沫了。姥媽仍然舍不得,它把包著的芝麻糕放在小柜子上,用一只手當掃帚,一只手當撮箕,把那些沫沫都掃到自己的手心里,姥媽說:“不能香應(便宜的意思)了那些老鼠。”姥媽連同地上的灰塵一起倒進自己的嘴里,我想說“臟”,話到嘴邊不敢說了,怕姥媽心里不好過。
芝麻糕到底被瓜分了,姥媽原想著讓我一個人吃的,結果都被自己的孫娃子孫姑娘吃了,姥媽心疼我,于是抱我在懷里,一邊用手摩我的手背:“我的伢,可憐得很,來一回,也沒有吃也沒有喝,這是個沒口福的伢!”我和姥媽說:“我不欠(饞的意思)。”姥媽說:“都好事了別人啊,這以后要老這樣,是要吃虧的,吃大虧的。”我說:“媽媽說,‘吃虧是福咧’!”姥媽就笑了。姥媽笑的時候,沐浴在陽光里,她臉上的光線也是均勻分布的。
我去給姥媽的墳頭燒香,放了一掛一萬響的鞭。我給姥媽磕頭,替母親謝她的養育之恩。姥媽比母親走得要晚,她至死都在念叨母親的名字,卻不知道母親走在了她前頭。大家都沒有告訴她,她年紀大了。母親愛吃芝麻糕,母親的名字里有個“想”字,姥媽常說,那是我想伢愛吃的。又到清明了,我想買點芝麻糕,去看我的姥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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