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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理論的學科概念和學科建設
一、學科系統我不知道的學科系統是否也像電腦的界面一樣,變幻無窮。有些評論家用“寓言的機器”描述寓言敘述的多向性,把玩著語義。不過,任何一個寓言的界面呈現,極易成為文本的想象游戲。當中世紀但丁的地獄之行進入現代電腦的編碼程序中,其途徑經過在線數據庫,得到的卻是一張神秘的魔法般的空間圖像。
美術,顧名思義,是對美術之理(或曰道)的思考與論述。道,既是又是途徑,涉及本質,是通向形而上的思辨之途——以“道”為題,必然進入的發問與解答。故理論一詞,往往追究本質,探討美術的發生意義以及與形式的審美關系,探討造型自身構成的諸種要素及組合規律。在人文學科中,美術理論與美學最易接近,甚至被認為是美學的分支,似乎等同藝術哲學(ART就是指視覺的造型藝術,即我們所謂的“美術”)。當人們企圖用“藝術哲學”這一學科概念代替“美術理論”時,是否表明他們就是站在哲學的立場造型藝術呢?
美學,德文Asthetik,最初叫“感性認識的”,(注:此為德國鮑姆加登在MeditationesPhilosophicae(“哲學的沉思”,1735)文中所提出的學科概念,詞源來自希臘文αíσCησíS(感覺、知覺);1750年,又著附圖一書。1742年,Metaphysica(《形而上學》,第二版)一書亦如是說("scientiasensitivecognoscendi"——感官鑒別的科學),至1757年第4版時,改稱“美的科學”。參見[日]竹內敏雄主編《美學百科辭典》,池學鎮譯,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16頁。)研究感性認識的規律!懊缹W”成為一個學科的概念,本身就表明一種學術意向——將一個哲學的認識論問題提升到科學層面上。稍后,康德就反對這種做法,認為將人們的感性判斷納入理性原理之中,并探討其所謂科學的規則是一種錯誤的希望,它只能在“先驗感性論”中得以保留。(注:康德以“統覺之先驗統一”的原理,否認表象在經驗直觀中的必然聯系,而認為“表象之相互關系,實由于直觀綜合中統覺之必然的統一”。見[德]康德《純粹理性批判》,藍公式譯,商務書館,1960年3月版,第105-106頁。)但在20世紀初,康德的意見在東方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那時“科學主義”正風靡東亞,尤其是日本和。日人以漢名“美學”對譯德文Asthetik,并在1907年以前傳入中國。(注:1907年10月創刊的《震旦學報》第1期“美學”欄目,刊載侯毅譯的《近世美學》([日]高山林次郎著)。)時至1918年,北京美術學校創辦,即在高等部中國畫和西洋畫兩科設置“美學及美術史”公共課程,美術史分設中國繪畫史和西洋繪畫史,“美學”課程實為美術史學概論,近似美術理論。(注:《北京美術學校學則》(部指令,1918年7月5日),教育部總務廳文書科編《教育法規匯編》,1919年5月。參見章咸、張援編《中國近現代藝術教育法規匯編》(1840-1949),教育科學出版社,1997年7月版,第121-127頁。)
若回溯中國美術理論的傳統,始終未曾進入哲學內部,與其建立系統的聯系(哲學或文學理論向美術理論滲透,是單向度的外部關系),更無“科學”一說。古代中國,具備理論形態的造型藝術,主要是畫論與書論(雕塑業和建筑業,其理論多在技術規范,盡管亦有審美的文化的諸種意識貫注其中,但未形成自上而下的理論體系)。古代中國的畫論與書論自六朝后歷代不斷,前后相系,是專論,號稱“畫學”、“書學”,或“畫論”、“書論”。以“理論”的性質而言,是密切聯系創作實踐的一種闡釋體系,不是純粹形而上的思辨體系。因為是闡釋,一明源流,二重事理,三言觀念,四講品位,史論評三者共為一個理論整體,且與創作實踐形成辯證的互動關系,這是中國古代美術理論的系統定位。
美術學是20世紀初出現的一個新學科概念,意味著“美術”研究將成為一門獨立的知識系統。但國人最初使用“美術學”,著眼點卻在美術史學。1907年,國粹派的刊物《國粹學報》第26期“美術篇”欄目,發表劉師培的文章《古今畫學變遷論》;第30-31期連載劉師培《中國美術學變遷論》(未完稿);第31期還刊登劉師培《論美術援地區而論》一文。(注:參見《國粹學報》第26期(第2年第1號)、第30-31期(第3年第5-6號),上海國粹學報館,1907年3月4日、6月30日、7月29日。)這是由傳統“畫學”、“書學”概念轉向“美術學”概念之最早例證。劉師培所用“美術學”,就是美術史研究,或稱美術史學。這是當時的風氣,受西學,對各種對象的研究,均以“學”名冠之(含有科學的名義)。所以,劉師培的“美術學”概念,并不是將傳統的中國美術理論整體提升到學科層面上,而僅僅將中國美術史作為一門學科獨立出來。若認真考究,中國人“理論”的概念彈性很大,可指稱某種學問或學說,也可指稱某種學科或某一領域相對于實踐的知識部分。中國古代的美術理論多歸學理研究一類,與創作實踐相關。所謂相關,一及創作實踐,二級欣賞與批評實踐,故其技法原理、創作觀念及評判標準等,都在此列。究盡中國畫學,古時品評議論及理法文章,均屬“理論”。1937年,于安瀾將中國古代繪畫典籍分三,先后編輯出版《畫論叢刊》、《畫品叢刊》和《畫史叢刊》,其“論”、專指“畫法畫理”,而欣賞與接受理論,則以“品第鑒別”之類單列。1942年,沈子丞編《歷代論畫名著匯編》,將理法著作與品評著作一并收入。這是在現代學科意義上,對中國古代繪畫理論第一次系統的知識整理。
不過,20世紀50年代的中國,作為一門獨立的現代學科建制的還是美術史學(在中央美術學院設立美術史系),它基本沿用學的學科規范。美術理論因無學科建制,相關研究人員分散在普通高校哲學系、藝術系,或美術學院的理論教研室、美術研究所等單位,——作為純粹思辨形態的造型藝術理論,往往進入哲學或美學系統;而作為一般造型技藝理論或與本體形態相關的闡釋理論,往往以課程的方式出現在專門的美術院校。1978年后,在專業美術院校和藝術研究院設立了“美術歷史與理論”的學科名稱(簡稱“美術史論”),至此,美術理論才進入學科建設的門檻。
“美術歷史與理論”正式改稱“美術學”是1990年的事(這里無意將兩者等同,但二者之間的關系尚待討論),而將“美術學”確定為“二級”或“三級”學科,則到了1992年(注:1990年,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專業目錄調整會議決定,將“美術歷史與理論”改稱“美術學”,并向全國正式頒布。1992年11月,國家技術監督局發布《學科代碼表》,“美術學”以二級學科的名義出現,包括理論研究和創作研究等下屬三級學科,原“美術歷史與理論”亦以“美術學(三級學科)名之,但內涵有變。)。二級學科的“美術學”,基本上包含原先術科的“美術”系列,從術科到學科,意味著增強學術含量,全面提升學術品質。原先依附創作實踐的美術理論同樣提升到“學科”層面,而且和美術史學合并成為三級學科的“美術學”。在二級學科的大系統內,美術理論和創作實踐還是一個整體,只是更強調了美術的本體性研究和學科獨立性,強調理論和實踐的相互促進關系,促使技藝性學科在建制上不斷完善。同時,作為三級學科的“美術學”,在概念的內涵上,絕不等同于劉師培的“美術學”(注:參見鄧福星《關于美術學及其它》,《美術觀察》1998年第1期,第55頁。),在學術立場上,重新確立了中國美術理論“史論評”三位一體的傳統。由此,美術理論亦開始以學科的名義真正進入學術系統,但問題也接踵而來:其學科性質如何?學科規范何在?學術閾場如何界定?
如果說,美術理論進入藝術理論系統或美學系統,還有既成的規范(西方的)可以遵循,但到了“美術學”的新建系統,所有的一切必須重新鏈接,重新規范,重新定位。
高等院校專業教學課程的設置是學科最明顯的標識。在美術學院,除了美術史外,有關的理論課程為藝術概論、透視學、解剖學、色彩學等,均作為專業基礎理論的共同課,這種狀況幾十年不變。作為學科的基本理論,我們主要關注“概論”。早期的《美術概論》,有黃懺華的著述(1927年,參照日人及歐洲人的著作),20世紀50年代則搬用蘇聯教材(如涅陀希文著的《藝術概論》),事隔二十多年,又出幾本國人編寫的《藝術概論》,特別是80年代初文化部組織編著的《藝術概論》,幾乎是通用教材。直至1994年,中央美術學院藝術理論教研室才編寫出一本《美術概論》。一門學科,如果連“概論”的課程都不完備,還能說些什么?
概論者,一為基本原理的闡述,二是歷代理論的通詮,三是基本范疇的解說,藉此進入歷史文本研究。如果我們研究歷代的美術理論,關注的不會是概論,而是時論。無論中西,真正能體現彼時彼地他者理論觀和價值觀的,不在概論而在時論。概論是,時論是現狀研究,關注時下美術現象,以既定價值標準,審視與評判美術實踐之主體與客體及其相互關系。因此,時論既是批評文本,又是歷史文本,在歷史片斷中直接傳達創作觀念與審美意識。事實上,在美術理論的歷史中,概論之寂寂與時論之煌煌,對比極為鮮明。無怪乎,中國文學理論史,常冠名以“中國文學批評中”或“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注:參見陳鐘凡《中國文學批評史》,1927年版;郭紹虞《中國古典文學理論批評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62年版(1979年12月新版,名為《中國文學批評史》。);敏澤《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5月版。)。批評,是西方的概念,與中國傳統的藝術理論(如文論、畫論、樂論等)并不相符。理論不等于批評。若論中國的美術批評,與其說它接近理論,毋寧說它接近品鑒。中國古代的品鑒就是一種時論,是理論最直接的與表述,其方式可點評可議論,可指正可判斷或褒貶、品第。
二、學科概念
常言,美術理論是一門研究與考察美術活動和美術現象,探求其規律的人文學科,是一個關于美術的知識系統。研究者必須將他對美術現象的感受與體察之經驗轉化成理智的(intellectual)形式,將它整理成首尾一貫的合理體系,它才能成為一種知識。我國美術理論界又有多少首尾一貫的知識系統?
我們可以對美術理論進行整體描述,但總是模糊的。一個成熟的學科,必須要有相對明確的研究對象,要有相對固定的學術規范,在高校還要有相應的教學實體,包括教材。中國的美術理論的學科建設問題,長期以來有教學和研究實體,卻無教材無規范(技法理論除外),且研究領域渙散,一直無法走上正常的學科建設軌道。如果檢測近20年來我國所有美術理論研究方向的碩士或博士論文,你會得出什么結論?你能看到一個學科的外輪廓么?不可能。眾多選題中,既有美學問題研究,也有形式本體問題研究、形態研究、批評研究、心研究等,還有一些跨學科的邊緣性的研究選題。我們什么時候能從邊緣地帶劃出一道清晰的學科界限?或在學科內部建立一道學術底線?解決這個問題,似乎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系統性處理,即將現有的各種知識系統化,尋找各個知識系統(小系統,模式塊)間的相互鏈接。鏈接的情況還得進一步處理,其知識導向與基本局性,才有可能在學科圖表上顯示其內在的與外在的各種關系。
不可否認,理論學科的研究對象比歷史學復雜,可是否研究對象自身的復雜性就造成美術理論研究的不確定性?科學研究的意義就是將復雜的問題有序化。一個系統的學科會建立自身的研究基點,確立基本范疇,建構一系列的學科概念。20世紀80年代以來,學界一再提倡美術本體研究,可為什么還是一再徘徊在學科邊緣而無法進入基本理論問題的研究?似乎學派還不是問題的關鍵,每一學科都存在不同學派不同學說,但都不會影響其學科的整體規范,不會淡化以至解構學科特征,至少在某一時期如此。每一學科也都會出現新興的交叉學科,都會模糊、淡化甚至重復學科的研究對象,同樣也不會改變本學科藝術質。美術理論為什么會存在這么一個學科概念,卻無明確的學科定位和學科規范呢?因為歷來中國美術理論就缺乏一個大的系統建構。
當我對自己所接觸的知識進行整理時,發現中國歷史上所謂“美術理論”,都只是一個個“知識點”,缺乏系統性,沒有自己的學科歸宿,或者說缺乏一個系統接納這些知識。追求系統知識,并非就是“唯科學主義”。科學,包含科學和社會科學,也關系到人文學科(humanities)。顯然,美術理論屬于人文學科,研究重點在于人的情感、人格尊嚴及其自我實現的內在需要——注重人的精神性、個體性和審美價值觀,是關于美術現象的整體價值評述。但是,美術理論也涉及到人與對象物,人或對象物與社會之間的關系,需要觀察、統計與邏輯推理,這就涉及到“科學”,涉及到觀察與理論的關系問題。中國歷代的美術理論,幾乎都是品評賞鑒,或者說都在某種價值預制的前提下進行的理論評判(即“你能觀察到什么,說明你擁有什么樣的理論”)。在許多情況下,理論先于觀察,有時則交替進行,先發現而后評價(不過是既定理論體系的補充、拓展與完善),一個總結性的評價將現象定性定位,構成知識點,隨后便發生轉移。以價值觀為基點的系統性理論建構,應有一個時間維度。但我們又無法辨別當一個系統理論出現時,是否標志著一個時期的開始抑或完結?譬如,我們該如何評價顧愷之的“形神論”與謝赫的“六法論”?顧愷之是歷史的決結,而謝赫是新時期的開端?我以為,無論何者,都只是一個“知識點”的問題,未成體系。理論體系與時期并無絕對的必然的對應關系。一種理論體系可以概括一個時期的實踐狀況,也可以跨越幾個時期,而一個時期也可能出現幾個不同的理論體系。我們只能根據理論表述自身的性質決定體系的存在。文化系統比較好確認,它有一個相對固定的時間軸和區域空間的標定。美術也一樣,作為人類造型的活動和現象,也從屬于各個不同的文化系統,而研究這些活動和現象的美術理論,也必須成為一個自在的體系,并在不同體系之間建立對話和交流的關系。
在“美術學”、“美術理論”等學科概念上,中國和日本的學術界有著比較接近的看法。
可以對證以下兩個文本:
(1)《中國大百科全書》美術卷中的“美術理論”詞條,總定義是:“關于美術實踐的科學總結!焙蠓謨煞N含義:一是廣義,泛指史、論、評三者:二是狹義,專指基礎理論。以學科的概念論,當屬狹義。美術理論學科的研究對象是:所有的美術現象自身(包括創作、欣賞、作品和作者)、美術與社會外部的關系、美術理論自身;其任務是:原理研究、技法研究、史學理論研究等。最后,串講了中外美術理論的發展源流,比較兩者間的形態和功用,結論:“由于美術實踐的多元性、多層次性和復雜性,并且總是在不斷地發展,所以,美術理論不應該也不可能是獨尊一說和凝固不變的。”(注:《中國大百科全書,美術》,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第524頁。)
(2)日本學者竹內敏雄主編《美學百科辭典》,其“美術學”詞條言其概念相當于“藝術學”(德文Kunstwissenschaft,英文Scienceofart,法文Sciencedeart),表示很多含義。德文Kunst指造型藝術,日文無對應詞,故以“美術學”相譯。——“美術學泛稱造型藝術的學問研究”,這是廣義,其下屬“體系美術學”和“美術史”兩種。什么是“體系美術學”?“即研討一般造型藝術的本質和意義,闡明造型藝術各領域的特征、界限、相互關系等”,且“關于美術史的原理論和論及風格論跟體系研究頗有直接聯系”(注:[日]竹內敏雄,前引書,第197頁。),最后,又特別說明“狹義上則除了美術史,專指體系研究”。
對學科性質,《中國大百科全書》的用語是“科學總結”,竹內敏雄的用語是“學問研究”,均十分小心地避開“科學”或“人文學”的概念。我國美術界在1990年以前沒有明確的“美術學”學科定位,日本學者在20世紀初就對應德文Kunstwissenschaft,明確提出“美術學”的學科概念,這概念相等于我國當時的“美術理論”,或者說,作為學科概念,其廣義的“美術學”已等于我國現行的三級學科之“美術學”,而狹義的“美術學”,即“體系美術學”等于我國“美術學”下屬之“美術理論”學科。
什么是體系美術學?竹內敏雄主編的《美學百科辭典》將其分為兩大基本問題:一是“美術是什么?”二是“什么是美術?”前者是哲學的發問,涉及美術本質;后者是在形態學意義上發問,涉及美術本體的基本構成要素、種類劃分以及在歷史發展過程中的形態風格。那么,美術理論的研究領域是否就是本質論和形態學?美術理論就是放大了的內容與形式相統一的知識系統?以邏輯推論至此,竹內敏雄的所謂體系美術學,狹義上就是美術基本理論研究,它的注意力不在于把握單個的美術作品,而是整體的美術現象,它的廣義,也等同于《中國大百科全書·美術卷》中“美術理論”概念的廣義之解?磥,“美術理論”的概念表明亞洲人在西方文化的沖擊下,希望能以西方的學術規范(主要是西方的哲學規范)統攝東方的美術經驗,從而建立一種跨文化的理論研究體系。
三、學科圖表
美術的知識系統包括基本理論、理論與交叉學科三大板塊(見下圖:美術理論學科圖表);纠碚撌菍W科基點,以原理論為核心。所謂“原理論”,即質性研究,規定美術的本質特征及其相關概念,回答“美術是什么”及“什么是美術”這兩個最基本,由基本命題擴展出相關的概念群及系列范疇——直接以化的思考確立某種觀。由原理論直接導向論論研究,其任務一是規定美術理論體系的總體建構方式,二是探討理論的思維法則、研究路向、系統結構法,三是研究美術理論方法自身的現象與。此外,基本理論還向“學術閾”和“創作閾”延伸,一方面是實踐主體的理論,闡述美術活動過程中主體的性質與作用,在人(創作主體、接受主體或批評主體)和作品(理論文本)之間建立一個闡釋體系和評價體系;另一方面是歷史客體的理論,闡述人類歷史中美術作品的發生原理、形態流變及類型性質,在作品(理論文本)和(歷史語境)之間確認一個意義系統和文化類型。二者直接體現著理論的雙重性——以歷史性的眼光確認某種文化觀,呈現出某種自在的社會性;以主體性的研究確立某種批評觀,呈現出某種自為的實踐性。顯然,美術理論以原理論、實踐主體理論和歷史客體理論三者構成一個基本理論系統,其學科性質由原理論部分決定。傳統學科就在原理論部分建構一元化的結構體系,其內限性強,相對封閉——如果這一部分遭到否定,便會導致整個系統崩潰(如表現論對反映論的否定,價值賦予理論對本質論的否定等等);而學科建制依然保持這種大結構框架,但基本理論部分卻呈現開放的多向包容的態勢,尤其是在本體的質問達到十分激烈的時候,原理論基本模塊就會開裂,出現各種不同的學說與流派,重新形成多元組構的基礎模態——種非本質論的外化傾向。
美術理論系統的開放性真正體現在外部邊緣的兩大學科系列:進入創作閾的右向系列為應用學科,進入學術閾的左向系列為交叉學科。二者的研究閾場可增可減,完全是動態的開放的,隨著對象的變化而變化,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化,隨著區域的轉換而變化。按常理,進入學術閾的學科模塊其學術性較強,有較大的研究空間;進入創作閾的學科模塊其實踐性較強,研究的深度和廣度多受對象制約。應用理論的研究對象也是它的研究目的,即直接針對造型藝術自身的實踐,為實踐活動提供理論支持。說明性、可操作性和序列規范成為應用理論的研究特點,對象成為純粹的研究客體,可使用的實驗的手段,以實證或否證的方法進行研究。交叉學科的范圍更為廣闊,可變性大,性質最活躍。第一,與傳統的人文學科或社會學交叉,如美術史學理論、美術社會學、美術心、美術人類學、藝術哲學或造型美學等;第二,與新興學科交叉,如比較美術學、闡釋美術學、美術學。另有一些兩棲類學科,如美術思潮史、美術理論史、美術批評史等,論學科性質應屬于史學系列,但研究對象的屬性則在美術理論范疇(未列入學科圖表)。交叉學科是學科分化的現象,處在學科外沿,也是學科的前沿,不斷對外交換,激勵學科發展,開拓學科視野,研究傳統學科邊界上的“遺漏問題”或傳統學科無法包容的“新增問題”。
附圖
美術理論學科圖表
上列圖表,可見基本學科模塊亦可成為課程模塊。眾所周知,課程建設是學科建設的基礎,是第一步的工作。,應用理論和交叉學科兩部分的課程容易切入,易于規范,因為有章可循(參照西方既有的學科課程),且又相對獨立,有各自的研究對象和研究方法。基本理論部分的情形卻不相同,在西方也沒有權威的或比較完整的美術原理著作。所有關于“藝術原理”的研究都在美學范疇內,研究對象幾乎都是西方的造型藝術,極少涉及西亞或東亞地區。比較美術學的研究剛興起,遠未深入,未能闡釋人類造型活動最普遍的規律并提出相關的藝術法則(是否存在普遍規律和通行法則,此處暫不討論)。理論闡釋有著很強的針對性,即特定的對象、特定的語境和特定的概念術語所形成的一系列規限性的表達,F代的美術理論面對的不僅僅是中國傳統的書面創作體系(這是最低限度的說法),而是在中國本土由現代的中國人所進行的種種造型實踐活動,或曰,與視覺相關的美術活動(暫且使用“美術”概念,既是約定俗成,亦無更加恰當的詞可以取代),其中很大部分屬于西學體系,或中西結合的現代實驗。以怎樣的理論話闡釋這種美術現象?如何界定又如何評價?理論依據是什么?基本理論的問題最多最復雜,直接訴求個體的感性經驗,一時難以澄清,故也無人問津,或無法問津。
四、學科話語
學科建制是對話語的限制。任何一門學科都有自身的命題,特定的研究對象和特殊的概念系統,通過學術體制確立知識-理解模式。它強調在特殊的語境中討論理論問題,而不是先驗地假定問題的答案,推行非語境化的脫離實踐的本質主義的思維方式。
學科概念系統的話語重構,曾流行的兩種說法,一是實現中國古代理論話語的現代轉換,二是實現西方現代理論話語的中國化。在中國,現代美術理論并不是一個純粹的外來學科,也不是一個純粹的傳統學科,傳統中國或現代西方的學科概念和范疇都同時存在,二者碰撞,整合。但是,二者在量上或質上均不對等,交流的勢態相差亦大,F在理論學科的系統框架是在西方理論思維模式下產生的,話語符號是中國的,言說對象是現代的,文化意識層面還有傳統的觀念,概念系統的話語方式與系統之間不是絕對的文化對應關系,中國古代的理論話語依然進入。系統是被開發的,話語是靈變的,其準則只在于自身的理論立場和對象的特性表達。
美術的概念與范疇是對美術樣式的藝術功能、社會作用及審美規律的一種抽象表達。有關樣式的分類、流變及藝術特征的理論,必然形成相應的范疇體系,樣式的歷史沿革又導致理論范疇的推移變化。在古代中國,就有三次大的變化:一從漢代的“君形”論到六朝的“暢神”論;二從六朝的“形神”論到宋代的“形意”論;三從宋代的“意象”論到明清的“逸興”論。其中,六朝和宋代是兩個轉折點,而形神論的核心概念是“暢神”,形意論的核心概念是“意象”主流樣式的審美特征轉換與概念范疇的推移變化基本一致。問題是到了現代,一方面在文化守成主義思潮和狹隘的民族意識驅動下,中國歷史上所有的概念范疇泛濫成災,失去了對象性;另一方面在文化激進主義思潮和開放的全球意識下,西方現代藝術中流行的概念范疇也泛濫成災,同樣失去了對象性。或許我們不能單純地責怪現代中國美術理論的失范與混亂,因為創作實踐本身都處在探索實驗階段,無所適從。舊范式被批判,舊理論被質疑,舊概念被顛覆,傳統的語境喪失了,在“解構”和“多元”的現代世界中,在文化大批判的,我們能否期待一個共通的美術樣式及其相應的概念系統?顯然不能。因此,中國古代的理論話語是否需要實現所謂的“現代轉換”?西方現代理論話語是否需要實現所謂的“本土化”?其實,這個問題可以簡化——對古代理論話語的重新詮釋,就是“現代轉換”;在自我意識界面上接受西方的理論話語,在漢字符碼上實現意義的重新組接,使之成為當下有效的理論工具,就是“本土化”。任何一次歷史文化的轉型或外來文化的輸入,都存在這種現象。若究深意,在“現代轉換”和“本土化”口號的背面,則隱藏著一個“新中心”論,或期待著一個新的話語霸權。本文提出的,“話語重構”,不是要建立威權話語模式,而是在清理(讓概念系統進入各自的話語模式)之后,以大系統的鏈接方式建立一個新秩序,即在社會公共的話語空間實現某種理論定位,并以有序的方式進行對話。
五、學科建設
當代西方最流行的文化研究,不是劃定學科界限,而是要建立跨學科的知識探索領域,打破傳統學科的封閉性及其狹隘的話語生產方式,促使研究者從“技術知識分子”的角色中走出,提倡關心總體性的、傳統的思想家意義上的知識分子,從而促使理論研究者能夠批判性地介入公共的社會問題(注:HenryGiroux,DavidShumway,PauiSmith,JamesSosnoski:needforculturalstudies:resistingintellectuaisandoppositionalpublicspheres,參見JessicaMunnsandGitaRajan編:Aculturalstudiesreader:History,Theory,Practice,LondonandNewYork,1995,pp647.)。對中國而言,這種文化研究的知識傾向非常接近中國傳統儒家的“文人”品性,即家國政治的學術情結和廣泛的人文關懷。但在現代的中國和西方,學術方面的諸種現象都有著相悖逆的發展傾向。比如,人文化傾向與科學化傾向,本質論傾向和非本質論傾向,整體的辯證的與局部的分析的,系統的與非系統的。在造型藝術方面,則寫實的與抽象的(暫且使用這一對不甚確切的概念),具象的與意象的,視覺的與觀念的等等,幾乎都是逆向發展。學科的建設和發展是否也存在著逆向現象?建立專門的知識領域,厘清研究對象和研究范型,是現代中國學科建設的基本任務。對于自然科學和一般的社會科學而言,一向如此(現今,亦開始將目光投向邊緣地帶,注意跨學科的研究,甚至跨越科學和藝術的邊界);而中國的人文學科,尤其是藝術學科,卻明顯規范不足(中國學術界“史論結合”的傳統就是一種文化研究的態度)。
美術理論研究要不要提倡文化研究?或曰,是否消解學科邊界,進入跨學科的文化研究(注:S·霍爾指出,文化研究是由多種形構組成的系統,擁有多種話語(在?碌囊饬x上,文化研究是一種話語的建構),具備一系列不同的方法與理論立場,且所有立場都處在爭論中。參見StuartHailCulturalStudiesandIt’sTheoreticalLebacies,見L.Grossberg等編:CulturalStudies,Routledge,1992.pp.278.)狀態?對照上述的學科圖表,“交叉學科”部分就是跨學科的研究。新時期以來,中國美術理論界著述最多的,在交叉學科不在基本理論。在論文撰著方面,活躍的也是“邊緣性研究”,這已成為現時存在的普遍狀態。
原理論研究的薄弱,與中國學術界整體氣候有關。20世紀80年代后期,美學研究漸次退潮,文化研究高潮迭起,本質論的哲學思考遭遇否定,非本質論的文化詰問頻頻出現。經歷“文革”磨難的中國學科建設剛剛抬頭,便迎頭一盆水,打向云中霧里。如何理解基本理論研究與文化研究的關系呢?我們可以依據上述學科圖表進一步假設:交叉學科和基本理論之間的互動關系將構成內向性的“渦形場閾”,交叉學科飄浮在場閾邊緣,他學科的因質不斷被吸入場閾中心,影響學科的基本范型,由此,范型本身會有一個過濾調整機制,保證范型的穩定及理論的活力。一旦范型無法或拒絕接納來自外部的理論因質,場閾的活動便減弱甚至停止,內在的活力喪失,邊緣性的研究就會形成反向(外向)運動,導致領域渙散,范型飄浮——構成自身內涵轉換與替變的一個過程。目前中國美術理論學科就處于這么一種范型的飄浮狀態,也處在范型的替變階段。原范型(50年代所引借的前蘇聯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美術理論范型)處在僵化狀態,已不適應對象,不能闡釋對象,無法提供對象以本真的存在方式,而現時的文化研究又很活躍,一步步地消解學科內在的吸引力。
因此,現時的范型研究(其實就是轉型研究)比文化研究更為迫切,建設性的研究比文化批判和種種理論顛覆更為重要。只有建立學科范型,再行談論文化研究,才能獲得跨學科研究的真正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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