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與擁有

失去與擁有

　　作者：飛舞的魚

　　當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父親舉起酒杯對著他的子孫們意味深長地說：“年，對你們來說，是新的開始。對我來說，則意味著又將老去……”

　　開窗，風將所有掀動，揚起風塵依舊細細撲滿每一個角落。拾起的是一地枯黃，拾不起的是曾經的綠意蔥蔥。遺落在地的，是曾經青春的脈絡，年少時那一抹羞紅，澀澀的沾染，一時沖動，年輕氣盛時的惱怒，中年蒼然隱見得白發，都一一粘連在那里。

　　臘月二十八，因為去送禮，回家很晚，獨自一個人吃晚餐。在地上瘋跑的小格格，翻滾著爬到我面前，她早就吃過飯了。但看見我吃，仰起小鬼臉，巴巴著小嘴可憐地看著我。我舀起一塊豆腐送進她的嘴里。“啊”，她高興地叫了起來，“舅舅，你的勺子好溫暖啊……”我一愣，才想到，天冷的緣故，菜燉得滾燙，勺子也就暖和，但對一只簡單勺子的溫度竟表示這樣由衷的愉快，這樣驚天動地的歡呼，卻是我所不曾體會過的。

　　世人只會贊美佳肴，贊美豐盛的宴席，贊美那足以稱為高貴的東西。但一個三歲的小女孩，卻懂得享受一點點勺子頂端的溫度，在一個寒冷的夜晚。

　　兩歲的時候，二姐的女兒王迪摔了一跤，當時也沒哭，兩天后才發現鎖骨受了傷。她的左手因此舉不起來，又痛又不方便，要康復需要很長時間，家里人心里都不舒服，可是她自己卻有了意外收獲。“哈，舅舅，我現在知道哪個是左邊了。”她太小，根本搞不清楚左右，這下好了，她知道，疼的那邊就是左。

　　有一句話說，當上帝關上了所有的門，他會去給你留一扇窗。我們總是不甘心地哭著去捶那厚重的門，卻忘記那個開向清風明月的窗。

　　我家住四樓，養狗當然就成了一種奢望。但是樓前商業街卻有兩家寵物店，我帶格格出門時，總是要進去看一下。格格愛上了一只肥肥滾滾，身長不足一尺的小狗。有時候，我們帶著面包，從籠子的鐵條間喂那只小狗。它多半只顧玩，不肯好好吃。

　　“舅舅，那只小狗好可憐，我不能來看它的時候，它一定很想我。”

　　我驚訝她從哪里學來這份溫柔敦厚，不說自己想它，卻擔心狗想自己。

　　她繼續感嘆，等別家小朋友把它買去了，它一定很傷心。

　　“為什么？”

　　“因為，它再也看不見我了。”

　　是的，我很莊嚴地看著她，經歷某些傷心，對孩子來說，幾乎是必要的。

　　“可是，說不定，等它長大了，它的主人帶它出來散步的時候，還會認得你。記得你曾經陪它玩，記得你曾經給它吃過面包，它會跑過來聞聞你……”

　　“當然啦，它會記得我的味道。”

　　夜幕就要降臨紅磚鋪就的人行道上，我牽著格格的小手慢走，黃昏的斜陽將我們的影子緩緩拉長，那些美好的琴音從時光的褶皺中恍惚飄過。總有風起時的黎明，總有嬌羞的晨曦，天地是如此大，我們不知道自己是在失去，還是在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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