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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三次品茶活動中妙玉形象刻畫
妙玉是《紅樓夢》女兒譜中最特殊的所在,她雖身居“金陵十二釵正冊”卻是其中唯一與賈府沒有親屬關系的女子,以下是小編搜集整理的妙玉形象刻畫探析的論文范文,歡迎閱讀查看。
作為明清敘事文學的經典之作,《紅樓夢》的敘事無疑存在著兩個維度:一個是時間維度,一個是空間維度。在文本中,空間敘事不只是人物活動的場景、地點,更成為了重要的敘事元素,對故事情節發展、人物形象塑造、主題價值構建等起著推動作用。
妙玉,《紅樓夢》女兒譜中最特殊的所在。她雖身居“金陵十二釵正冊”,卻是其中唯一與賈府沒有親屬關系的女子;她雖出身“讀書仕宦之家”,卻又因為種種原因而被迫出家為尼;她雖在庵堂里帶發修行,卻又生活于滾滾紅塵之中,滿懷閨閣少女情思。可以說,妙玉因背景、身份及環境等因素的影響,使得她的性格具有“清潔高雅”與“怪譎孤僻”的雙重特質。
作為出家人,妙玉不能像大觀園中其他女子一樣自由地穿梭于各個庭院之間,隨意地出現在讀者面前。大多時間,她都在固定的場景空間:攏翠庵閉門清修,不與世人往來。作品前八十回中妙玉的出場只有屈指可數的六次,其中判詞書寫一處,間接描寫三次,所以妙玉真正的正面出場僅有兩次:分別是第四十一回“賈寶玉品茶攏翠庵劉姥姥醉臥怡紅院”和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情凹晶館聯詩悲寂寞”,而這兩回妙玉的出場有兩個相似的因素:一是空間:攏翠庵;二是活動:品茶。茶是道具,是橋梁,通過品茶的行為把讀者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物理空間里相互關聯的人物關系上,推動情節的發展,立體地呈現出一個閨閣少女———妙玉形象。
正如李漁在《閑情偶寄》中所說,《西廂記》成書四百多年的時間里,推崇《西廂》者千千萬萬,但唯有金圣嘆一人盡言《西廂》妙處之所在。對于《紅樓夢》的賞鑒,脂硯齋則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他對于文本的解讀影響了歷代紅學研究者。脂硯齋在《紅樓夢》第一回眉批中提綱挈領地指出:“事則實事,然亦敘得有間架、有曲折、有順逆、有映帶、有隱有見、有正有閏,以致草蛇灰線、空谷傳聲、一擊兩鳴、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云龍霧雨、兩山對峙、烘云托月、背面傅粉、千皴萬染,諸奇書中之秘法,亦不復少!盵1]對于妙玉形象的刻畫也不例外。前八十回中小說對妙玉的直接描寫僅有兩處,卻寫出了三次品茶場面,它們各具特色,都為塑造妙玉這個獨特卻又充滿矛盾的人物形象服務,豐富了大觀園中女性形象的類別,強化了作品的悲劇意味。
一、品茶動因:被動恭迎與主動邀約
在三次品茶中,賈母與劉姥姥等眾人在攏翠庵吃茶,妙玉的款待帶有明顯的被動性。這次的品茶活動并沒有事先知會,只是賈母帶著劉姥姥參觀大觀園時游覽路線中的一次隨意停留。對于這次賈母的到來,妙玉“忙接了進去”,“笑往里讓”,“忙去烹了茶來”。
[1]這里有三個字眼值得閱讀者關注:兩個“忙”字,一個“笑”字。這樣三個字勾勒出的是一個看似熱情、恭敬甚至有些殷勤的形象。作者寫到這里并沒有就此打住,而是繼續強化形象的這種特質。茶煮好后,唯有賈母的茶是由妙玉親自捧來的。親自捧也就算了,妙玉竟然還特別注意到賈母的飲茶習慣:“不吃六安茶”,[1]所以煮來了老君眉。一路讀到此處,不禁讓人疑惑,這哪里還是先前的那個妙玉呢?
如果說妙玉與賈母等人的品茶帶有明顯的被動性,那么與寶黛釵、史湘云的品茶則是妙玉主動邀請,這種主動性更能滲透出其性格的真實層面。
當賈母還在與劉姥姥等人品茶說笑時,妙玉“便把寶釵和黛玉的衣襟一拉”,二人于是隨她前往耳房內,寶玉也悄悄跟在其后,在屋內喝起了“梯己茶”。主動邀約的一定是至親好友,這次品茶是小說中“三玉”第一次一同直接面對面的交流,更可看出妙玉閨閣少女的一面。妙玉親自另泡了一壺好茶,拿出兩只稀世珍玩作為茶杯,遞與寶釵、黛玉。
但是妙玉竟然把自己日常喝茶用的綠玉斗給在場的唯一的男性———寶玉使用。
另外一次的主動邀請出現在小說的第七十六回。中秋夜,黛玉湘云兩個同為旅居客寄的人詩興大發,做起五言排律,引來了獨自夜游的妙玉,妙玉被此情此境感染,邀請二人前往攏翠庵吃茶并繼續創作。此處寫飲茶只是點到即止,但是茶在這里起到了媒介的作用,表現出三個有著相似命運的閨閣少女不一樣的情誼,更顯現出妙玉性格中也有與人親善的一面以及她的不凡才華。
二、品茶處所:公共空間與私人領域
在文學作品中,空間主要是指人物活動的范圍和界限。
根據活動群體和活動形式的不同可以把它大致分為公共空間和私人領域兩種類型。公共空間帶有明顯的公共性和公開性,身處其間的人們可以隨意地談論各項事務,自由地展開活動,但是也存在著看與被看的關系。與此相對的則是私人領域,這種空間類型一般只屬于個人,不被他人了解和知曉,在這里個人的本性更能夠得到釋放和展現。妙玉請賈母喝茶是在攏翠庵的院子中,此刻院子是一個公共空間,里面人數眾多,有妙玉熟悉的,也有她完全陌生的,她們品茶說笑。妙玉作為攏翠庵暫時的主人,作為品茶活動的組織者,她可以觀察到在場所有人的表情動作,但是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也都被所有人明明白白地看到。迫于個人境遇,此時的妙玉表現出了與本心本性不同的矛盾行為來。
因此要探討妙玉的真實性格那更應該把視線轉移到兩次私人空間的品茶活動上。妙玉把自己瞧得起,看得上的寶黛釵、史湘云請進了耳房內,這是攏翠庵里妙玉居住的內室,是她的私人領域,此時妙玉的話語、動作才更傾向于她的本心。所以,在這個空間范圍里,她對自尊心極強、說話刻薄的林黛玉也毫不留情地進行批評:因其嘗不出泡茶之水,諷其是個“大俗人”。在這個空間內,她自然而然地表現出對賈寶玉的情感:奉上自己常用的茶杯,接受寶玉贈杯的建議,與寶玉隨意地說笑;同樣在這個空間里,她才特意強調了自己閨閣少女的情思,無所顧忌地表現自己的曠世詩才,更是在詩作中大膽地吶喊出“有興悲何繼,無愁意豈煩。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誰言!盵1]這種孤獨和孤寂是世俗之人的煩惱。所以,私人空間的妙玉才是真正的妙玉。
三、品茶器具:名貴官窯與珍奇古玩
在中國文化里,品茶是一種休閑娛樂的方式,茶除了解渴這一實用功能外,更多的是一種文化內涵,人們往往把品茶與人生處世的哲學聯系在一起,體現的是一種精神境界,一種文化氛圍,以及一種審美情趣。品茶中香茗、好水、妙器缺一不可。
《紅樓夢》中人人皆飲茶,但若將大觀園中所有人對茶品器具的講究程度做個排名的話,妙玉當屬第一。與賈母等人品茶時重在寫茶杯茶葉,與寶黛釵喝茶時則重在寫茶杯茶水。妙玉是極懂茶的,賈母年老,又是才吃了酒肉,妙玉則主動泡了老君眉,周汝昌先生認為老君眉應該是產于福建武夷山,茶葉色白并且形狀細長,是名茶中的上品。武夷山多產紅茶,此茶大抵也是,紅茶有消食功效,此時飲用正合時宜。她給賈母奉茶時用的是“一個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龍獻壽的小茶盤,里面放一個成窯五彩小蓋鐘”,給眾人用的都是“一色官窯脫胎填白蓋碗”;她給寶釵用的是“瓟斝”,是“晉王愷珍玩”,是“宋元豐五年四月眉山蘇軾見于秘府”;她給黛玉用的是“杏犀”;她給寶玉用的則是“綠玉斗”,想來湘云所用茶杯也絕不會是俗物。在煮茶之水上,先前與賈母等人用的是“舊年蠲的雨水”,而后喝“梯己茶”時則用的是珍品“玄墓蟠香寺”里梅花上的雪,既潔凈又清香,泡出來的茶連寶玉都覺得口感清醇無比。妙玉的品茶不僅有行為,還有理論:“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盵1]妙玉品茶用具之講究,一方面表現出她“是法平等,無有高下”的方外人心態,另一方面又展現出她眷念紅塵,牽掛世情的小女兒情態;一方面表現出她學識廣博,出身不凡,另一方面又展現出她品性高潔,世間罕有。此外,妙玉的講究終是太過了,讓人不免有這樣的憂慮:一只小小的茶杯都可以讓劉姥姥賣了度日,倘若他日賈府沒落,這樣的講究又當如何持續?
四、品茶空間中的妙玉性格解讀
《世難容》曲詞中說妙玉是“天生成孤僻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視綺羅俗厭。”[1]在第十八回“林黛玉誤剪香囊袋賈元春歸省慶元宵”中,林之孝家的回王夫人時這樣介紹妙玉:“請他,他說:‘侯門公府,必以貴勢壓人,我再不去的!盵1]寶玉說她是:“為人孤癖,不合時宜,萬人不入他目。”[1]而與妙玉做過十年鄰居,有師徒之誼的邢岫煙說妙玉“這脾氣竟不能改,竟是生成這等放誕詭僻了”。[1]甚至林黛玉都認為她是天性怪癖?梢姶笥^園中所有人對妙玉的認識基本保持了一致:滿腹才情,品質高潔,卻又性格孤傲,難以親近。
眾人眼中的妙玉與招待賈母品茶之初的妙玉卻是判若兩人。如何去理解小說中同一人物塑造時的矛盾與反差,就成為擺在讀者面前的疑問。矛盾是作者的有意為之,天才作家是精于刻畫人物形象的。妙玉性格表現出的矛盾是有緣由的:妙玉的本性孤傲清冷,對于不請自來的賈母等人,她的熱情更多是不得已而為之,這種不得已又是由其生存境遇造成的,這也是其悲劇命運形成的主要因素。妙玉出身于書香門第,官宦之家,本該安享富貴尊榮,衣食無憂,卻因自小多病,被迫親自出家為尼,而后父母雙亡,最終成為無依無靠的孤女。所以她表面上雖然是一個庵堂內帶發修行的尼姑,實際上內心卻藏著紅塵中閨閣少女情懷,有著大家小姐的驕傲和尊嚴。但是“卻不知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她的孤僻不為世人所接受,連李紈都說“可厭妙玉為人,我不理他”。
[1]另外,妙玉作為出家人,居于獨立的宗教天地,本該受到宗教保護,免受世俗權貴的凌駕與驅使。但是寄人籬下的窘境,卻使得她居于極其尷尬的境地之中。并且她的寄人籬下與林黛玉是截然不同的。她與賈府之間缺少了林黛玉那樣穩固的親戚關系,血緣關系,她才是完完全全的孤女一個。她與梨香院中的小戲子一同被采買回來,起著點綴大觀園的作用,具有明顯的賞玩功能。她因“不合時宜,權勢不容”,只能居住于此。因此,在某些情況下,例如面對賈府中的大家長賈母時,妙玉不得不向世俗做出些許妥協與讓步,這是環境所迫的被動為之,無意為之,因此,她對賈母的態度,在喝茶前后并不一致。她將雨水煮茶與賈母等人,梅花上的雪這等好水則私藏起來,只自己或朋友才品嘗得到。賈母等人還在品茶時她便已經攜著寶釵黛玉等離開,這并不符合世俗待客之道。在賈母喝完茶要離開時她也沒有做任何熱情的挽留,只是簡單地送送,便轉身閉門回去了,讀到這里,甚至可以想見妙玉可能此時還盼望著這些俗客們快快離開,免得擾了清修。這與小說中其他的道姑、尼姑一貫的主動的趨炎附勢有著天壤之別。所以,筆者認為妙玉本人更加的可憐、可悲,她的悲劇是她無力改變的命運悲劇與社會悲劇的綜合。
在妙玉與寶黛釵的品茶場景中,讀者又能看到妙玉性格中的更為復雜的層面。
第一,妙玉與黛玉是相互理解,相互欣賞的?梢哉f妙玉是作者專門為黛玉所創設的顯性重像,亦或是她的佛門替身,因此這種賞是類似于照鏡子般的孤芳自賞,所以,一貫心高氣傲,有時尖酸刻薄的黛玉對于妙玉諷她不懂煮茶之水的言語都沒有顯出絲毫的不悅。從籍貫來看,二人皆是姑蘇人士:黛玉“本貫姑蘇人氏”;妙玉“本是蘇州人氏”。
從出身來看,二人皆為官宦小姐:黛玉之家“雖系鐘鼎之家,卻亦是書香之族”;妙玉“祖上也是讀書仕宦之家”。從品貌才氣來看,二人皆貌美脫俗,才華橫溢:黛玉是“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妙玉是文墨極通,模樣兒極好,“氣質美如蘭,才華阜比仙”。從身世境遇來看,二人自小都體弱多病,父母雙亡,最終寄人籬下。從性格上來看,二人都孤高自傲,與世俗格格不入,不善迎奉,為他人所不喜。另外,她二人都曾遇高人點化,但是對于黛玉的“怯弱多病”,三歲時雖得癩頭和尚點化出家,終因父母不舍未能成行,所以一生都為痼疾所擾;妙玉在買了很多替身都不中用的情況下,只得被迫出家,遁入空門,身體卻康健了。這點不同,更有利于兩個人物的互現:黛玉是紅塵中的妙玉,妙玉是佛門中的黛玉。故庚眉批曰:“妙玉世外人也,故筆筆帶寫,妙極,妥極!”[1]
第二,妙玉身在佛門,卻心系紅塵!都t樓夢》全書都在寫一“情”字,身為出家人的妙玉也不例外。“妙”,少女也。妙玉對于賈府中最出眾的男子———寶玉,同樣有著少女般的情愫。這種朦朧的愛情是為佛門教義所不容的,于是有了世俗倫理與人物本心之間的矛盾。妙玉對于寶玉之情,是遵從了本心,況且她本就是“帶發修行”,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出家,隨時可以還俗。所以,無論是蘆雪庵折梅送知己,還是檻外人送帖賀芳辰,都寫出了妙玉對于寶玉的情義。尤其是在此回品茶中,妙玉把自己常用的杯子奉茶給寶玉的舉動,更是把這種情感表露無遺。小說在短短幾段文字中設下了曲折,妙玉對劉姥姥用過的茶杯極為嫌棄,說:“幸而那杯子是我沒吃過的,若我使過,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給他!盵1]如此說來,那寶玉用過的綠玉斗更該砸了去。
這里一方面的確表現出妙玉世上所罕有的潔癖,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妙玉的潔是對人不對事的。妙玉縱然最喜范成大的“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那也只是表面的高潔與灑脫,內里還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紅塵中人,所以判詞里才說她是“欲潔何曾潔,云空未必空”。
[1]如果說妙玉與寶黛釵的品茶還是停留在以茶會友的層面,那么妙玉請黛玉湘云夜半品茶則更多的是以茶論詩,以詩會友了。中秋夜宴結束后,唯余湘云黛玉二人月下作詩聯句,正在興頭,忽有一人對此詩展開了評論:“好詩,好詩,果然太悲涼了。不必再往下聯,若底下只這樣去,反不顯這兩句了,倒覺得堆砌牽強!
[1]此人正是妙玉。妙玉的這句評價與錦心繡口的才女史湘云看法一致,甚至比湘云的分析更為精準透徹,就連一向自視甚高的林黛玉都希望請她“改正改正”詩句,稱她是“詩仙”,此種烘云托月,更襯托出妙玉出眾的才情。妙玉一時興起,邀請湘云黛玉二人到攏翠庵繼續品茶論詩,一邊品香茶,一邊續佳句,妙玉在二人詩作的基礎上續寫了《右中秋夜大觀園即景聯句三十五韻》,并且主動提出了自己的詩歌創作理論:“如今收結,到底還該歸到本來面目上去。若只管丟了真情真事且去搜奇撿怪,一則失了咱們的閨閣面目,二則也與題目無涉了!
[1]首先,“咱們”二字足以表明在妙玉的內心從沒把自己視為出家人,而是同黛玉湘云一樣的閨閣少女;另外,妙玉不僅是一個優秀的詩人,還是一位優秀的評論家。金圣嘆在《讀第六才子書西廂記法》中說:世間雖有無限妙文,但如若捉不住其妙處,那就如“泥牛入海,永無消息”。若學會捉住之法,則會發現無限妙文。妙玉就是學會了捉住之法的,會寫會評,真真是一才情橫溢的妙人。
妙玉,《紅樓夢》中一個特殊又獨特的存在。作為“金陵十二釵正冊”中最重要的女子之一,她出場的次數最少,展現她的文字最短,然而她絕不會因此被忽視遺忘,反倒成為經典性的文學形象。前八十回作者通過三次品茶來設置妙玉僅有的兩次直接出場,品茶即品人生。在品茶中我們看到:她被迫出家,帶發修行;她孤傲高潔,世俗難容;她才情橫溢,令人驚嘆。曹雪芹說要為閨閣昭傳,妙玉自己說“咱們的閨閣面目”,可見無論是作者還是妙玉本人都明確指出這一形象的閨閣身份:她就是一個目下無塵,既極端挑剔,又有芳情雅趣的貴族小姐,文人雅士。所以,妙玉表面上是出家人,實際上她只是一個紅塵中的閨閣少女。妙玉既是一個獨立的女性形象,又是作者為黛玉創設的一個顯性重像或替身,通過妙玉的悲劇命運,看到的是黛玉命運悲劇及世間女子命運悲劇的必然性:紅塵中是悲劇,出家亦是悲劇。
參考文獻
[1]曹雪芹,著,脂硯齋,批,周汝昌,點校.周汝昌校訂批點本石頭記[M].南京:譯林出版社,2011:2,505,505,902,506,76,221,751,751,601,221,507,71,900,901.
拓展:紅樓夢中賈寶玉形象論述
《紅樓夢》寫了一個戀愛不能自由、婚姻不能自主的悲劇,即賈寶玉和林黛玉、薛寶釵的戀愛、婚姻悲劇。這一悲劇是《紅樓夢》全書悲劇的中心事件,而這三個人物,也就成了全書的中心人物,整個《紅樓夢》都是以這三個人物為中心,賈寶玉在這三個中心人物中又居于主要地位,并且全書所有各類人物的故事,都是圍繞著他而展開的。作者在創作中,用了現實主義的筆法,塑造了具有豐富、深刻的社會內容和巨大藝術感染力量的賈寶玉形象,F在,試著討論一下賈寶玉這一形象的典型性及其典型性格形成的原因。
一、賈寶玉形象的典型性:
賈寶玉這一典型的藝術形象猶如現實生活中的人一樣,他的思想性格,是在他的遭遇和經歷里,在那種特定的生活環境中的多方面復雜的條件和因素給予他影響,發生作用,而于不知不覺中形成起來的。這也就如同現實生活中的人,他在自己特定的生活環境里,有了自己的遭遇和經歷,才會逐漸形成他自己的性格特征。
1、在封建統治階級眼里,賈寶玉是一個“混世魔王”、“孽根禍胎”,是“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的一個形象。
在中國封建社會里,男人居于統治地位,男尊女卑的思想占著非常重要的地位。封建貴族們往往要求自己的子孫接受最正統的封建教育,努力地加官進爵,功名出仕。在這一要求下,不少紈绔子弟都曾為之而奮斗。象賈寶玉這樣的貴族公子,也就必須接受正統的封建教育,努力地去維續賈家的榮耀,但是賈寶玉生性“頑劣異常,不喜讀書,最喜在內帷廝混”[第三回],所以,他雖然生長在貴族統治階級家庭里,但自幼并沒有受到封建主義統治勢力正常的熏陶教育,他的思想同當時的世俗社會相抵觸,跟封建秩序相違背。當然,賈寶玉之所以會在其隸屬著的封建統治階級的眼里形成這樣的印象,是和他自幼的表現分不開的。
賈寶玉自“銜玉”而生開始,就被視作“奇異”,周歲時抓取“脂粉釵環”的舉動,更是惹得政老爺“不喜歡”,十來歲時是“異常淘氣”,說出了“女兒是水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清爽”的“混話”。這在當時那種“男尊女卑”的社會里,簡直是一種叛逆,一種大逆不道。這種叛逆,也必然引起“百口嘲謗,萬目睚眥”的。象他這種“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潦倒不通庶務,愚頑怕讀文章”的紈绔子弟,在當時那種“成則公侯敗則賊”的價值取向里,在當時那種社會環境中,當然是得不到正統思想的認可的。我們知道:賈寶玉在榮國府是處于繼承人的地位,他的“聰俊靈秀”的天賦,使這個貴族家庭對他寄予了特別殷切的希望和要求,然而,他不僅絲毫無意于立身揚名、治國經家,而且他對那個家、國已經徹底絕望,并走上背叛的道路,他和他的父親是那樣的水火不容,勢不兩立。他不愛讀的書,偏偏要他讀;他不愛做八股文,偏偏要他做;他不愛和那些峨冠博帶的家伙應酬,偏偏逼他出去應酬;他認為茫茫塵世,只有女孩子們的世界是一片凈土,他的父親總要把他拉出這片凈土,他的母親總要來摧殘這一片凈土,還有他的伯父、哥哥、侄輩之流總要來污穢、踐踏這片凈土。特別是,他愛的人,偏偏不許他愛;他不愿結的姻緣,偏偏要他結!叭粽f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第五回 ]盡管家里人逼著他去做這些事,他仍然堅持著不去做。
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賈寶玉確實是背叛了封建統治階級的意志,所以他在其父母為代表的封建貴族統治階級眼里是一個“混世魔王”、“孽根禍胎”。
2、賈寶玉是一個具有初步民主主義思想的形象:
賈寶玉有與封建主義格格不入的性格,站在當時新興資產階級的立場來看,賈寶玉其實是那個年代——中國封建社會走向沒落,新興資產階級開始萌芽的歷史時期,在文學作品中出現的,在封建主義母體里萌動著的一個具有資產階級民主主義思想的胎兒。在他身上,我們可以看到色彩鮮明、線條清晰的民主主義精神的完整輪廓和雛形:這在當時我國歷史現實中,在我國古典現實主義文學中,無疑是“新人的典型”。
賈寶玉的民主主義思想,首先表現在他的“愛人”上,即對于有些寒素和卑微人物的愛慕和親近,尤其是他對于女孩子的特殊的親愛和尊重。這就積極方面意義看,實即反映了人性解放、個性自由和人權平等的要求,實質上也就是人道觀念和人權思想,就是進步的民主主義精神。
熱愛女性、尊重女性、崇拜女性,是賈寶玉這個典型的最突出的特征。《紅樓夢》反復寫了這個特征,有時還用神話(如神瑛侍者與絳珠仙草的故事,“太虛幻境”的描寫)和夸張的筆墨(如“抓周”試志,對劉姥姥信口開河信以為真)渲染強調這一特征。他還沒有出場,作者就借冷子興和賈雨村的談話介紹了他七八歲時說的孩子話:“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第二回]后來又寫了他這樣的想法:“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鐘于女兒,須眉男子不過是些渣滓濁沫而已!保鄣诙兀菟麑υS多少女都多情。不但對于活人,連畫上的美人也怕她寂寞,特意去“望慰”一番。他既然對許多少女都多情,就不能不發生苦惱。有一次,當林黛玉和史湘云都對他不滿的時候,他就不能不“越想越無趣”,“目下不過兩個人,尚未應酬妥協,將來又欲何為?”[第二十二回]又一次,當晴雯要和襲人吵鬧的時候,他就傷心地說:“叫我怎么樣才好呢?把這個心使碎了,也沒有人知道。”[第三十一回]雖然通過“齡官畫薔”一事,“自此深悟人生情緣各有分定”[第三十六回],不可能死時得到所有女孩子的眼淚,但他喜歡在女孩子身上用心的癡性并沒有改變。如警幻仙子所說的“意淫”。這樣概括和形容賈寶玉的性格特性,不單因為賈寶玉生長在少女群中,多所眷愛,而且他的愛并非只是男女之愛,而是更廣泛意義上的對周圍不幸者的愛。所謂“愛博”或云“博大的愛”似應包含兩層意思:其一,這種愛是廣義的,包括親近、愛戀、體貼、尊重、同情等;因此其二:這愛所及的對像也就是比較廣泛的。不限于黛、釵、湘,也包括晴、襲、紫鵑、鴛鴦、平兒、香菱和其他一些小丫頭等等。惟其“博愛”,所以“心勞”。設想賈寶玉心目中僅有一黛玉,他哪里至于如此勞碌!為人擔憂,代人受過,替丫頭充役,這類事在賈寶玉的“行狀”中簡直多不勝舉,俯拾即是。即如“平兒理妝”一節,事情原本與寶玉毫不相干,然而他十分同情平兒的不幸,不僅“勞形”、為其理妝,而且“勞心”、嘆其身世。他想到“賈璉惟知淫樂悅己,并不知作養脂粉;平兒并無父母兄弟姊妹,獨自一人,供應賈璉夫婦二人。賈璉之淫,鳳姐之威,他競能周全妥帖,今日還遭荼毒,想來此人命薄,比黛玉尤甚!钡蛩転槠絻豪韸y,補償了他平日不能“盡心”的“恨事”,竟感到是“今生意中不想之樂”。香菱因斗草弄臟了石榴紅綾裙之后,他讓襲人將同樣一條裙子送給她換,也是很高興得到這樣一次“意外之意外”的體貼和盡心的機會。后來他又把香菱斗草時采來的夫妻蕙和并蒂蓮用落花鋪墊著埋在土里,以至香菱說他“使人肉麻”。可見寶玉并不因為鐘情林妹妹而一葉障目,無視其他眾多女兒的不幸和痛苦。他的心懷,可算得較為博大的。即以其對林黛玉的愛而言,如果僅屬單純的性愛,也不至于“勞心”到那種地步。他對黛玉的愛,正是以同情、關切、尊重、相知為基礎的。同情和愛情自然是兩回事,但同情可以是愛情的起點和支柱。這邊,一曲《葬花辭》尚未吟罷;那邊,早已慟倒在山坡之上了。足見寶玉對黛玉的身世、處境、病體、心性體察最深,感受最切,這些絕不是單純的性愛所能包容的。賈寶玉的“多所愛”的確包含了對弱者的不幸和痛苦的同情和關切。這種性質的愛,就叫人道主義!
還有他和“年近七十”、“宦囊羞澀”的“營繕司郎中”秦邦業的幼子秦鐘見面時的談話[第八回],和“一貧如洗”、“父母早喪”的破落世家子弟柳湘蓮締結濃厚的友誼[第四十七回],對為當時社會所輕賤的“唱小旦的”蔣玉菡的衷心傾慕[第二十八回],也完全是這種對于寒素和卑微人物的愛慕和親近。當然,秦鐘、柳湘蓮、蔣玉菡等人的“人品”,是賈寶玉同他們親厚的主要原因。假如沒有具備這種使他引為知己的“人品”,賈寶玉對他們的交情是建立不起來的。比如對賈蕓,最初寶玉是懷有好感的,但是接談了幾次之后,看到賈蕓人品的庸俗,他就不愿和他交往了。
賈寶玉非常講究尊重個性,尊重意志。第二十回他對賈環說:“大正月里,哭什么?這里不好,到別處玩去……譬如這件東西不好,橫豎那一件好,就舍了這件取那件……你原是要取樂兒,倒招的自己煩惱!钡谌换亍八荷茸幼髑Ы鹨恍Α睂懬琏┥鷼庹f到怕砸了盤子,寶玉笑道:“你愛砸就砸。這些東西原不過是借人所用,你愛這樣,我愛那樣,各自性情。比如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著玩兒也可以使得,只是別生氣時拿他出氣;就如杯盤,原是盛東西的,你歡喜聽那一聲響,就故意砸了,也是使得的,只別在氣頭兒上拿他出氣。──這就是愛物了!边@番議論,我們今天看來自然覺得太過分,很不妥帖,其中流露了濃厚的貴家公子氣味。但主要的意思,卻是尊重意志,尊重個性;用當時思想家戴震的話說,就是“使人各得其情,各遂其欲”[轉引自吳組緗《論賈寶玉形象的典型性》]。
第三十六回寫“情悟梨香院”的一段,賈寶玉興沖沖去找齡官,因素日和女孩子玩慣了,只當齡官也一樣,央她唱一套《牡丹亭》曲子。不想齡官見他坐下,忙起身躲避,正色道:“嗓子啞了。前兒娘娘傳進我們去,我還沒有唱呢!睂氂褚姶司皼r,從來未經過這樣被人棄厭,自己便訕訕的,紅了臉,只得出來了。后來看見賈薔那樣體愛齡官,齡官又那樣自愛并愛著賈薔,他就悟出“人生情緣各有分定”的道理。
他是完全尊重齡官的個性、意志和她與賈薔的關系的。他平日和姊妹、丫環們一處,也總是尊重別人的意見,很少拿自己的主張;更不想強迫別人接受自己的意見。
在日常生活活動中,賈寶玉也一貫流露這一思想。第四十回賈母、王夫人和眾姊妹商議給史湘云還席。賈寶玉因說:“我有個主意。既沒有外客,吃的東西也別定了樣數,誰素日愛吃的,揀樣兒做幾樣。也不必按桌席,每人跟前擺一張高兒,各人愛吃的東西一兩樣,再一個十錦攢心盒子,自斟壺。豈不別致?”這意見立刻為賈母所接受。他做詩也不主張限韻,要求自由發揮個性。
賈寶玉這種思想是和封建主義原則正面抵觸的,它直接破壞著封建秩序。賈寶玉待人接物的態度,也總是否定封建社會的禮法觀念,主張聽任各人按照自己的意志和心愿去自由活動。
他對弟弟賈環:“寶釵素知他家規矩,凡做兄弟的怕哥哥,卻不知那寶玉是不要人怕的”!安⒉幌胱约菏悄凶,須要為子弟之表率。是以賈環等都不甚怕他,只因怕賈母不依,才只得讓他三分!保鄣诙兀
他對茗煙,也是親密無間,沒有什么主奴的界限。像第十九回寫他對茗煙和萬兒的喜劇,第二十三回寫的茗煙替他買來各種小說,第二十六回寫的茗煙受薛蟠之囑竟誑說老爺叫他,第四十三回寫他和茗煙偷偷到水仙庵去祭奠,茗煙祝告的時候說:“跟二爺這幾年,二爺的心事,我沒有不知道的”。
在丫環們跟前,反倒經常服待她們;并且受她們的排揎,不以為忤。正如襲人說的:“你這個人,一天不捱兩句硬話村你,你再過不去。[第六十三回] ”麝月甚至這樣“村”他:“你偏要比楊樹,你也太下流了!”[第五十一回]傅家婆子議論他:“一點剛性也沒有,連那些毛丫頭的氣都受得了!”[第三十五回]。
在賈寶玉這種思想影響下,怡紅院關起門來,除了襲人作些梗,可說是個沒多少封建禮法觀念的民主自由的世界。第六十三回描寫“壽怡紅”,林之孝家的走后,丫頭們要為寶玉安席,賈寶玉笑道,“這一安席,就要到五更了。知道我最怕這些熟套,在外人跟前不得已的,這會子還慪我,就不好了!北娙寺犃,都說:“依你!庇谑窍炔簧献,且忙著卸妝寬衣。出現了“吃酒從未如此者”的場面。尤其姊妹們散后,簡直弄得“無法無天”。但他覺得稱心如愿,無比的快樂。襲人也說:“昨日夜里熱鬧非常,連往日老太太,太太帶著玩,也不及昨兒這一玩!边@話從襲人這樣思想的人說出來,可見她們這些處在被壓迫地位的女子們都是喜愛這種無拘無束的自由生活方式的。所以平兒說:“還說給我聽,氣我!”
從這些頗具規模的初步民主主義思想看,當時封建主義社會秩序為一個統治階級的兒子所安排的道路,賈寶玉當然不能遵循。除了家庭中晨昏定省而外,一切應該參加的交游和禮節,他都不愿參加,盡力逃避。這是明顯的事,他和處于被壓迫地位的女孩子們的純真自由的世界,與居于統治地位的庸俗腐朽的男子們或利欲薰心的士大夫們的世界——這兩個世界在賈寶玉的具體生活環境里是尖銳地矛盾對立著的。對這兩相矛盾對立的生活道路加以抉擇的問題,早就提到賈寶玉的面前。自幼雖經家長訓誡逼迫、襲人和寶釵等規勸,他卻利用衰朽制度和腐敗社會的空隙,極力抗拒逼來的壓力。他批評“讀書上進的人”是“祿蠹”,把一切男子都看成“濁物”,把所有士大夫都罵為“國賊祿鬼”。
二、賈寶玉性格形成的原因淺析:
賈寶玉的性格特征是復雜多端的,但民主主義卻無疑是最為主要的內容。我們知道,人的性格是生活中的諸多復雜的條件和因素,對他影響,發生作用,于不知不覺中形成起來的。賈寶玉的這些典型性格也和他的生活環境是分不開的。
1、他家庭里代表著統治階級的人的影響:
他生活的典型環境是一個腐朽衰敗的“侯門公府”的封建貴族大家庭,但這個大家庭的“榮華富貴”已經面臨著無法長久持續下去的境況了。富貴家庭趨于衰敗的具體現象,使賈寶玉看到了自己所隸屬著的階級的末路的即將來臨。在全書中有這樣的具體描寫:以男性為中心建立起來的封建統治權力,到兒孫們時已是腐朽無能了。我們看賈家兩宅的老爺少爺們,實在沒有一個不是腐朽無能的。他們雖然各有不同的面目,但共同的特點是不管事,不負責,沒腦筋,沒識見,荒淫無恥,作惡多端,精神墮落,道德敗壞。賈政算是他們之中的一面旗幟。但是他的毫無辦法和極端庸陋,從他管教子侄、結交門客和言談治事等等方面可以看出來。
賈母這個利己享樂主義者對于孫兒的庇護和驕縱也是賈寶玉性格形成的一個原因。賈寶玉自幼受祖母溺愛,在祖母這邊屋里居住,“和姐妹們一處嬌養慣了的”,“無人敢管”[第三回]。賈政來叫,賈寶玉嚇得“死也不敢去”。賈母就說:“好寶貝,你只管去。有我呢,他不敢委屈了你!保鄣诙兀萦之斨Z政的面罵趙姨娘等人。甚至男孩子受一切封建社會生活教育的機會也給擋開。賈寶玉挨打后,賈母因怕將來賈政又叫他,就把賈政的親隨小廝頭兒喚來吩咐:“以后倘有會人待客諸樣的事,你老爺要叫寶玉,你不用上來傳話。就回他說,我說的,一則打重了,得著實將養幾個月才走得;二則他的星宿不利,祭了星,不見外人,過了八月才許出門!保鄣谌兀莶堰@話告訴寶玉,叫他放心。從此寶玉“不但親戚朋友一概杜絕,連家中晨昏定省,都隨他便了”。興兒曾對尤三姐等談到賈寶玉:“他長了這么大,獨他沒有上過正經學。我們家從祖宗直到二爺,誰不是學里的師老爺嚴嚴的管著念書?偏他不愛念書,是老太太的寶貝。老爺先還管,如今也不敢管了……”[第六十六回]這番話,可以說是很好地概括了賈寶玉在受封建主義教育方面的特點。
由于以上原因,賈寶玉雖然生長在貴族統治階級家庭里,但自幼并沒有受到封建主義統治勢力正常的熏陶教育。
2、賈寶玉生活中的其他因素對他的影響:
在賈寶玉的現實環境里,卻有一個和罪惡腐敗的統治勢力鮮明地對照著的女孩子們的世界。這些女孩子們,除了為數不多的姑娘們,絕大多數都是丫鬟們。賈家的丫鬟有兩種:一種是如鴛鴦和小紅一類的所謂“家生子兒”;一種是如襲人和晴雯一類買來的。另外還有唱戲的女孩兒,是從蘇州采買來的貧家女孩子,如芳官、齡官等。她們所受封建統治階級的影響當然各有深淺,思想品格也各有不同,但在客觀上都是處于被奴役和被蹂躪的地位,都各有一番辛酸悲苦、混和著血與淚的身世經歷,還各有一個慘淡的未來命運等在前面:這方面她們是完全共同的。賈寶玉實際就是在這些以丫鬟們為主的女孩子群里長大的。其中許多女孩子服侍他,看護他,各以一顆純真的心圍繞著他,傾注著他。賈寶玉自幼不止在生活上跟她們親密,精神上也是親愛著她們的。
作者特意為我們描寫了跟賈寶玉生活上最密切的襲人的家庭和她的身世。同時寫了和襲人思想品格相對立的是被稱為賈寶玉的“第一等人”的晴雯,還有賈母的丫鬟鴛鴦…… 所有這些女孩子一般都有她們真摯純潔、自由不羈的一面。像那些唱戲的女孩子們,都是些豪爽坦率、慷慨好義的小英雄。比如派給怡紅院和賈寶玉發生了親密友誼的芳官,那種勇敢無畏,豪邁開朗的性格,好像從來就沒有受過封建禮教的拘檢一樣。她受了干媽的不平待遇,立刻抗爭;她橫遭趙姨娘的欺侮,別的小英雄就義憤填胸,一窩蜂跑去找趙姨娘對打。
另外,為賈寶玉所親近,引為知心朋友的,還有外邊的秦鐘、柳湘蓮和蔣玉菡。他們有的身居貧賤,有的是沒落了的舊家少年。賈寶玉在和他們的友情關系中自然要受到影響的。這里所說的影響,不只是指她們或他們的思想品格的本身,重要的還應該是她們或他們的社會存在。
另一方面,自古以來中國封建社會里面傳統的人民性或民主性的文化思想,自然也給賈寶玉的性格以重大的影響。賈寶玉喜讀詩詞,喜讀《莊子》,喜讀《西廂記》和《牡丹亭》,就是具體的例子。第二回里,賈雨村對賈寶玉的性格有一番評論,提了一大串古人的名字,其中有許由、陶潛、阮籍、嵇康、卓文君等等,認為他們和賈寶玉都是易地皆同之人;稱為清明靈秀之氣,仁者之所秉;說他們往往成為情癡情種,逸士高人,斷不為庸俗所制。這正是說的賈寶玉性格的傳統因素。
這些方面的因素,對賈寶玉性格的形成,起著較為重要的作用。因為離開了上述種種社會現實的條件,就形不成賈寶玉所特有的性格。
三、作者對賈寶玉這一形象的態度淺析:
我們知道,《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的人生經歷:他的一生正好經歷了曹家由盛而衰的過程。由“錦衣紈绔”“飫甘饜肥”的貴族公子,降為落魄的“寒士”,當他著書時已是過著“蓬牖茅椽,繩床瓦灶”和“舉家食粥酒常賒”的貧困生活。這種天壤之別的生活變化,促使他對過去的生活經歷作了一番深刻而痛苦的回顧。這就為定下了《紅樓夢》的基調,那就是抱著對社會上種種黑暗不滿和批判的態度,對賈寶玉以熱烈的贊揚的肯定態度來創作的。
開頭安排了一系列的神話,突出地渲染主人公為世俗所不容的新的性格和他跟林黛玉的悲劇關系。關于他的前身,一面說它是“頑石”、是“蠢物”,一面說它是“通靈”、是“寶玉”;一面說它“無才補天”,一面說它“靈性已通”。整個的神話以及這種正反兩面的口吻,都表露著作者反對世俗之見,寄予主人公特殊的揄揚和贊美。
第二回用冷子興和賈雨村的談話來介紹還未出場的主人公,也是先說世俗之見的評論,而后又用較為高明的見解予以駁斥,再從而極力加以贊揚。
書中特意安排主人公和林黛玉見面的場合出場,以最重的著色之筆來反復描繪。仍然先介紹出于世俗成見的貶詞,再用站在面前的主人公光彩耀人的具體形象把那些貶詞批判掉;兩首《西江月》,也還是取嘲弄世俗的反語,以貶為褒,以抑為揚,對主人公作了籠括全書的贊美。
作者所采取的這種從批判反面來歌頌正面,或從否定世俗來肯定反世俗的態度和描寫手法,在全書里面是一貫的。我們前面的闡論正是從這兩相對立、彼此映照的具體描寫來說明作品的思想傾向性的;這里面自然也正體現了作者的這種態度和手法。
作者在書中猛烈地攻擊了腐朽罪惡的封建主義統治勢力,對賈寶玉反封建、反世俗,一心傾向于被壓迫、被糟踐者的正義感情,以及他的全部以初步民主主義為主要內容的思想性格和行為活動作了極高的評價,并且以一種不勝悲慨之情,給予全心的同情和歌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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