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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代以來文學中的鄉村改革論文
一權力的介入:土改的政治合法性
土改作為文學敘事和闡釋的對象,不僅是文學藝術審美精神的突出表現,更是對它所預言的政治屬性的表征。在中國廣大鄉村,土改和緊接著的農業合作化運動,是“20世紀中國鄉村土地關系變化最劇烈的兩場政治運動,作家們也在書寫中充分揭示了土地所寓含的政治屬性”。這在賀仲明論述有關新文學中農民的土地意識時,已作出較為深刻的揭示和闡釋。九十年代作家的歷史敘述與以前相比,他們更傾向于建立在去政治化的歷史場景上論述土改的歷史進程,過濾掉憤懣的表述,重構客體—主體或過去與現在之間的關系,以更加明晰的面貌呈現出歷史的本真狀態,祛除一種政治式的宣言和說教。換句話說,作家在對土改的權力表述中,把藝術的著力點放到文化的審美意蘊上。對土改的歷史文化重新加以追憶和想象,這就更加使得小說獲得藝術化的審美效果。在楊爭光的長篇小說《從兩個蛋開始》中,盡管承認土改具有合法性,但已經祛除了暴力敘事,把所賦予的權力人性化。地主楊柏壽意識到新政權新政策的到來,能夠審時度勢,順從土改工作組的意愿,保存了自己和家庭,直到改革開放之初才去世。楊爭光寫土改不是根本目的,而是在于通過鄉村瑣屑的生活細節寫出符駝村地主認識到權力的重要性,進而拓展一種具有地方性的歷史文化視野。
二個體身份的象征:農民戀土情結的文化意蘊
中國鄉村社會占據主體地位的是農民,他們唯一的生存資本來源于土地,這也恰恰表明土地在某種程度上是農民身份的體現和象征。鄉村中的土地流轉,與國家的權力運行相關,也與農民對土地的使用、管理相關。鄉村中土地的歷史更替,演繹著各個政權對土地的不同政策和態度。借用賀享雍小說《土地之癢》中賀世龍的話說,土地不但是人活下去的基礎,還是能夠讓人的生活條件得以改善和提高的神奇之物,這也是廣大農村農民戀土情結的心聲。在趙德發長篇小說《繾綣與決絕》中,趙德發以土地的歷史變遷為背景,展現天牛村農民世代生存發展的艱苦歷程。這部小說“既揭示農民的戀土情結的‘物質’依托,又深入、全面地展示其豐富的精神內涵,這是趙德發對戀土情結的文化思考的獨特之處,其《繾綣與決絕》將新時期鄉村小說對戀土情結的文化思考推進到了一個新的藝術層面”6。趙德發在小說中告訴我們,天牛村的農民不僅有對土地的物質依托,還有土地給予的精神寄托和生命體悟。天牛村寧家的發跡不在于對周邊底層民眾的剝削和壓迫,在迷信上來說,更多的因素是寧家用女人偷來的。寧學祥對土地是癡迷的。親生女兒繡繡被綁匪搶去,要求拿錢去換取,可是寧學祥也不愿意拿土地去換取親生女兒。在土改運動到來時,寧學祥也不情愿交出土地。但是在強大的權力壓迫下,寧學祥不僅被強迫交出土地,還被群眾活活打死。寧學祥對土地的渴望,最終付出生命的代價。
三多重身份的突顯:背離土地后的生存策略
對土地的依賴性,孕育了農民的文化心理,同時,又規約了農民生存的多樣性、豐富性。近些年來,鄉村底層民眾的社會觀念和生活習性在現代文明的燭照下發生微妙的變化,他們逃出土地,到城市求生,成為二十多年來廣大鄉村農民的一條出路。普遍地認為“賦予土地一種情感的和神秘的價值是全世界的農民所持有的態度”8,但在當前中國社會轉型期,廣大鄉村土地持有者從對土地的持守到對土地的遺棄,背離土地,涌進城鎮。新一輪土地政策悄然地在農村發生變化。政治和經濟政策的變化,讓鄉村文化染上了現代文明的氣息。鄉村新一代農民心性的變化,破壞了充滿鄉村藝術美感的淳樸的并散發泥土氣息的鄉村精神。賀享雍長篇小說《土地之癢》描寫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中國農村的土地問題。賀家灣是中國當代農村變革的一個縮影,經歷了對土地從衣食之源的“命根子”到“雞肋”,再到意欲割掉又不那么容易割掉的“尾巴”的三個歷程,折射出農民在各個時段對土地的態度變遷。這部小說彰顯的文學意義在于,它摒棄了以往土地改革時期農民對土地的熱愛與堅守的情感模式,而僅僅圍繞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中國農村土地變遷的歷史和半個多世紀以來農民的生存狀態進行敘述,重在揣摩農民在大規模城鎮化建設語境下,廣大農民離開家鄉、離開土地后的生存策略和心靈世界。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是具有歷史意義的時間刻度。對天牛廟村來說,這里已經發生了歷史性轉變!胺寝r業長廊”基本有了雛形,“沂東第一橡膠廠”建成投產,魯南拆車總廠規模漸大,周邊店鋪林立,紅燈閃耀。這與堅守土地信念的封大腳老漢無疑會產生沖突,但是近百歲的他難以阻礙歷史的潮流,新一輪悲歡繼續在天牛廟村演繹。大批天牛廟農民選擇離開土地,在城市尋找新的發展空間。對于天牛廟人們來說,城市并非他們的天堂。他們不僅在城市遇到挫折,甚至身無分文返回鄉村,而且他們的老婆留守鄉村被手持權力的封合作玩弄。精神焦慮和心靈的孤獨進一步侵襲著人們,盡管他們擺脫了土地的束縛,但是人生的不幸正在朝他們走近。封大腳以及孫子封運壘是對抗者和阻攔者。當封運壘為了土地而被關進監獄,但并沒有放棄土地的持有權。當他看到“天牛經濟開發區”閑置的五百多畝土地時,毅然不顧身邊權力者的反對,牽著?钢绺N土地。而這時,當地領導也抓住時機,打造“天牛文化節”,重點在“鐵!焙汀巴恋貜R”下功夫,建立“鐵!标惲惺,把對土地的耕作、持守轉移到土地文化的記憶,土地正成為抽象的文化符號占據著他們的心靈。牛與地,正是農民生活的全部象征,對牛和土地的崇拜,正表現出當代社會農民的精神寄托。同時,土地也正隱含著另一種悲劇的到來,作家以敘述者的口吻在小說最后作出了有力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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